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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杂剧的宾白”与表白”【4210字】

时间:2023-02-20 12:57来源:毕业论文
元杂剧的宾白”与表白”【4210字】

众所周知,元杂剧中有所谓宾白“。然而,就现存元代戏曲剧本来看,南戏提示说白用白“,杂剧一般用云“,少数用白“。惟元刊杂剧三十种有两处出现宾“字,一处在气英布第


众所周知,元杂剧中有所谓宾白“。然而,就现存元代戏曲剧本来看,南戏提示说白用白“,杂剧一般用云“,少数用白“。惟元刊杂剧三十种有两处出现宾“字,一处在气英布第一折:

(正末)云:小校那里!如今那汉过来,持刀斧手便与我杀了者!交那人过来。(等随何过来见了)(唱宾)(正末云)住者!你休论文网言语,我跟前下说词那!(等随何云了)(正末唱)

另一处在李太白贬夜郎三折:(宾):你问我哪里去?(唱)……“徐沁君先生注云:宾,当即‘宾白’之简称。‘宾白’亦即说白。“(注:徐沁君:新校元刊杂剧三十种,中华书局,1980年,第495页。本文引元刊杂剧均见徐校本,以下不再注出。)但唱宾“是怎么回事?姑且推断,宾“可能是介于唱与白之间的念诵,或类似现今戏曲中的韵白。

明初朱有dùn@①的杂剧,凡宣德刊本,都在剧名下标有全宾“二字,后来的本子都将此二字删去,可推知宾白“在后来的剧本中不大用了。但臧晋叔元曲选序。沈德符顾曲杂言,及王骥德。李渔等人,都屡屡提到宾白“,尤其是王骥德的曲律与李渔的闲情偶记·词曲部,都有专论宾白“的部分。他们在论述中往往将宾白“等同于说白,给人造成了二者相同的印象。

白“早就有陈述。表白的意思,这在楚辞和史记中都有用例。但元杂剧为什么不用说白“,或直接用白“,而用了一个令人费解的宾白“?明代人对此有三种解释:一。南词叙录宾白“条:唱为主,白为宾,故曰宾白,言其明白易晓也。“(注:见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三,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年,第246页。)凌蒙初谭曲杂zhā@②同。二。明·李诩戒庵老人漫笔卷五曲宾白“:北曲中有全宾。全白,两人对说曰宾,一人自说曰白。“(注:李诩:戒庵老人漫笔,中华书局校点本,1982年,第194页。)明·姜南报璞简记。单于菊坡丛话同。三。焦循剧说引毛西河西河词话:若杂色入场,第有白无唱,谓之‘宾白’。‘宾’与‘主’对,以说白在‘宾’,而唱者自有主也。至元末明初,改北曲为南曲,则杂色人皆唱,不分宾主矣。“(注:见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八,第97-98页。)

近世戏剧史著作,一般都不考究宾白“的本义和来历。王国维宋元戏曲考引明·姜南报璞简记两人相说曰宾,一人自说曰白“,云:则宾。白又有别矣。“(注:王国维戏曲论文集,中国戏剧出版社,1984年,第81-82页。)似同意此说。王季思西厢五剧注引菊坡丛话略同。(注:王季思:西厢五剧注,浙江龙吟书屋,1944年,第37页。)徐扶明元代杂剧艺术则大体同意南词叙录的解释。(注:参徐扶明元代杂剧艺术,上海文艺出版社,1981年,第201页。)

宾白“的来历与其念诵方式有关,不能回避。我们认为,宾白“的远源是汉赋的主客问答,近源则是佛教论议的宾主往复“。

从文体上说,汉赋中的许多作品采用主客问答的形式。冯沅君曾对这一形式及其与戏剧的关系给予了关注,并引班固西都赋中西都宾“与东都主人“的一段对话作为说明。(注:参冯沅君汉赋与古优,冯沅君古典文学论文集,山东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78-94页。)汉赋的问答方式可分为两大类:一类是不明确提示主与客,而用杜撰出来的子虚“与乌有“。无为先生“与虚然子“等人物展开对话;一类则明确有主客之分,例如枚乘的七发,以太子曰“。客曰“交替展开铺陈,其中客“居于话语中心,最终是主人(太子)为客“的一番话@③然汗出,霍然病已“。(注:费振刚等辑校全汉赋,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第21页。)东方朔的答客难。杨雄的解嘲。班固的西都赋。东都赋。答宾戏则是主人居于话语中心。其中班固的作品出现宾曰“的提示。宾曰“即宾“首先发问,接着是主人一段很长的回答。赋,是有声的。汉书·艺文志云:不歌而诵谓之赋。“赋的吟诵方式早已存在,左传记诵诗多用赋“,例如文公十三年“记:文子赋四月,子家赋载驰之四章,文子赋采薇之四章“,(注:中华书局影印阮刻本十三经注疏,第1853页。)此处所谓赋“就是吟咏。诵读的意思,它在节奏。音调两方面既不同于唱也不同于说。范文澜文心雕龙·诠赋篇注云:窃疑赋自有一种声调,细别之与歌不同,与诵亦不同。“(注:范文澜:文心雕龙注,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第137页。)王小盾认为,周代六诗“中的赋“是用雅言朗诵,与风“(讽)用方言诵读相对。(注:参王小盾诗六义原始,扬州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集刊第1辑,第1-56页。)用今天的话说,赋“就是用官话朗读。汉赋的念诵当亦如之。总之,汉赋的主客问答有两层含义:从文体上说,宾客一方问难,主方作答;从音声方式上说,是使用介于说与唱之间的念诵。

元杂剧中的宾白“,应当也同样具有这两层意义。以往的解释(两人对说曰宾“),揭示出第一层含义;而元刊杂剧中唱宾“的提示,暗示出第二层含义。姑且推测,凡使用官话对白的,即为宾白“。

不过,元杂剧术语宾白“及其念诵方式,未必直接从汉赋继承而来。我们知道,汉末佛教传入以后,其思想与仪式在各阶层均产生了巨大影响。佛教讲经,以座上讲者为主“,座下听者为宾“。但到论“或论义“(论议)的时候,则须宾主往复“,一问一答,共同探讨经中奥义。佛教十二部经中有优婆提舍,是梵语Upadesa的音译,意译为论“或论义“(论议)。论义的起源很早,最初是为对付外道诘难,树立佛教威信而设立的,故所谓宾“,本应是外道。但佛教内部,也可以假立宾主“,实质上成为一种仪式,具有戏剧性。唐释道掖撰净名经关中释抄卷一有云:优婆提舍,此云‘论义’。宾主往来,诠正理故。“(注:大正藏第85册,第508页。)马鸣撰。梁释真谛译大乘起信论卷一有云:假立宾主,往复析论,论量正理,故名为‘论’。“(注:大正藏第44册,第245页。)宋释智圆维摩经略疏垂裕记卷八记云:净名为主,文殊为宾。宾问主答,即往复也。“(注:大正藏第38册,第812页。)佛教论议传至,自六朝到唐宋的几百年间都十分兴盛。唐道宣大唐内典录卷四记梁武帝萧衍:每大法会,帝必亲览,以观讲论。宾主往还,理致途趣,如指掌也。“(注:大正藏第55册,第267页。)这种论议中的宾主往还“,或即戏曲宾白“的近源。

本来,春秋战国时期即有处士横议“之风,汉代又有儒生论议。佛教传入之后,以论“。论义“意译梵语中的Upadesa,两种风格相近的讲学活动十分自然地结合在一起。因此可以说,的佛教论议是中印文化交流的产物。相比之下,佛教论议远较儒生论议位置重要,并且推动了论议的伎艺化。戏剧化进程。这是我们将戏剧术语宾白“的近源归于佛教的主要原因。

关于论议,张弓。王小盾等人分别从不同的角度作过研究。他们指出:论议是一种至少由两人参演,以论难双方围绕若干命题互相诘难。辩驳为形式特征的伎艺;论议的戏剧性很强,北齐著名优人石动tǒng@④的滑稽表演。以往被人们归入参军戏的三教论衡,其实都属于论议表演;促使论议伎艺最终形成的主要条件是:佛教的传播。清谈的兴起。广场艺术的盛行;唐代论议把讲学活动所固有的对机智捷辩的讲求,发展成为特殊的娱乐形式;把三教圣人及其经典,转变为嘲谑戏弄的对象。(注:参张弓隋唐儒释道论议与学风流变,历史研究,1993年第1期;王小盾潘建国敦煌论议考,中国古籍研究第1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169-227页。)毫无疑问,石动tǒng@④对大德僧人和佛祖的嘲弄及三教论衡之类的表演,没有佛教的掺入是不可想象的。

但佛教自己创立的严肃的讲经。弘法活动如何衍变成对自身的嘲诮了呢?宋释神清撰北山录卷九有云:

昔周道安二教论。隋彦琮通极论,姿纵心目,出没玄奥;假立宾主,先设奇难,后始通之。……而后世李仲卿等得之,穿窬为盗,隐其所通,演其所难,以制十异九迷等论,诳彼所不知者。(注:大正藏第52册,第628页。)

这里涉及到释道二教的斗争。隐其所通,演其所难“,的确是论议活动从严肃的讲经转向伎艺表演的关键。不难想象,佛教初入中原,面临种种怀疑。诘难甚至排斥,假立宾主“所具有的戏剧性,很快便被人利用,论议的性质遂发生了变化。这种情况当然不始自唐代,只不过唐代的佛道斗争更加尖锐而已。

在佛教文献中,论议中的主宾关系常得到明确提示,敦煌文书伯3219号正面,(注:参见陈祚龙唐代敦煌佛寺讲经之真象,大陆杂志,台湾,第86卷,第6期,1993年6月,第249-250页。)记唐代敦煌佛教讲经中宾主问难的实况,就依次标有宾难“。主答“。这种以宾难“。主答“为方式的对话,普遍存在于讲经活动中。假如移到戏剧中,就是宾白“。又,北山录卷五有释宾问“,慧宝注云:假设宾主之问答,以释吾门之疑滞也。“且看下面的场面:

宾曰:汉梦未占,音译未通,此方先有得闻至教者乎?

主人曰:辽哉,何吾之知也!但触石之云,生于肤寸;射鲋之水,负于yú@⑤huáng@⑥。何期不然也?昔大圣游婆dū@⑦国,其国在南海,去方夏未之远也,微流之风何莫及斯。……

宾曰:在昔庵园按地,灵鹫腾光,圣众满于虚空,道场周于法界,姬孔之典于何不裁?秦洛之人未尝预会。将无大圣颇欤,传者张欤?

主人曰:鱼潜不知乎水,人陆不睹其风。非可知而知居之而不知也,非可见而见居之而不见也。……(注:大正藏第52册,第600-607页。)

释宾问通篇采用宾问主答的形式,就文体而言,很像是汉赋。但是,由于佛教论议在时间。空间上都比汉赋更加接近民众,其伎艺化。戏剧化的表演特征便更容易对戏剧形式产生影响。

因而可以说,已往对宾白“的解释中,两人对说曰宾,一人自说曰白“的说法离事实最近。因为,无论是汉赋的主客问答,还是论议的假立宾主“,都是二人间的对话,非一人所能完成。或许,元杂剧中的宾白“最初只限于提示两人对说中的初发难。发问者。但宾白“与白“极易相混,于是宾“的存在便失去了意义,只剩下白“。

最近有学者提出,汉译佛经的诵读方式主要来自汉赋。(注:参伏俊琏汉译佛经诵读方式的来源,敦煌研究,2002年第2期,第95-98页。)如前所述,汉赋是以雅言朗读。而佛经的念诵主要采用转读,其区别是相当明显的,限于篇幅,此处不予置辨。但不论朗读或转读,都与散说有别。汉赋的雅言朗诵,论议的宾主往复“,采用的都是介于唱与说之间的诵。元刊杂剧两次出现宾“,一次为唱宾“,一次则提示插在唱中的白语,或即是带云“(详后),这应当不是偶然的。我们推测,宾白“应当是使用唱与说之间的念诵来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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