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桥集》中少有沉重的题材,在写昆明学习和生活的时期中有一篇《跑警报》算是跟战争有关,但作者的摄入角度非常特别。战争岁月是非常艰难的,伤痛和损失是不可避免的,但汪曾祺尽可能地对其弱化,把“跑警报”的重点放在了“跑”字上。在“跑警报” 这个大框框下,各种状况纷至沓来:男孩子可以借机与女孩子约会;爱占小便宜的人运气好在路上捡了金戒指;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还有人不跑警报——罗女生非常淡定地洗头,郑同学更加淡定地煮冰糖莲子!这些事单看每一件都那么平凡,但是放在战争这个大背景下,从中透出的是作者以一种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来面对我们整个中华民族的得与失,“面对几千年文明背后的繁华和惨淡,貌似平淡的文字背后蕴涵着深邃的精神秘密。”[2]
(二)情而有制
这悠远闲适的散文,不是没有感情的冷漠叙述。如在《踢毽子》一文中,毽子就像是作者的宝贝,他怀着激动但又努力抑制的心情向大家讲述这毽子应该怎么做,怎么玩,谁玩得好,一副很在行的样子,在文章的末尾,又坦然描述了北京几位老人踢毽子的场景,字里行间自信已悄然转化为佩服、赞叹之情了。若无情感,于此我们便不会看到作者的那一片赤子之心,但这情感又不是浓烈地表达出来,而是有节制地徐徐缓缓地,说说这,说说那,让你在他言语之中体会到。“大雪天,这几位老人是一幅画,一首诗。”作者用非常平淡的语气评价着,从从容容,就像是内功深厚的武林高手吐故纳新,又似春雨过后的春草叶,翠绿欲滴却又未滴。再如《葡萄月令》从一月写到十二月,淡淡地,静着心,就像是在看一部讲述“葡萄的一年”的纪录片一样,闲适之中体到自然之物的和谐韵。
《蒲桥集》中有几篇是怀人之作,沈从文是汪曾祺的老师,可以说对汪曾祺的一生产生过很大的影响,汪曾祺对他相当敬重,然而《沈从文先生在西南联大》中却没有那些呼天抢地直抒感激怀念之语。连结尾都只是一句“沈先生在西南联大是一九三八年到一九四优尔年,一晃四十多年了”,平淡而又真挚,可见,他是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感,以免流入“单调乏而空洞做作的抒情怪圈”(《蒲桥集•自序》)。即使到了感情最涌动的地方,也没有一地大肆倾吐。
此外,有一点是值得注意的,《蒲桥集》闲适、平和、冲淡的审美趣中,作者在抒情,但所抒之情,没有丝毫的悲观,即使是在遭遇痛苦与不幸时,也从未流露出哀怨和愤怒的情绪,可见作者是时时刻刻为读者的感受考虑,值得我们借鉴。
二、浑然天成的语言特色
《蒲桥集》中有一篇《自报家门》汪曾祺在此篇中提到了自己对把现代创作和传统文化结合起来、小说不讲究结构、作品语言、作者与读者关系等几个问题的看法。就语言方面来说,他认为自己非常“重视语言”,认为“语言具有内容性”,“语言具有文化性”,“语言像树”,“语言像水”(《蒲桥集•自报家门》)。语言像树像水这样的比喻,强调的是语言的美不能以散点的方式将其割断来审查,而应从整体上加以审视。有了这样系统精练的散文语言观,在这样观念的指引下,《蒲桥集》所呈现在语言方面的特色就是:简约又生动,古朴又高雅,温柔敦厚随意但又有诗意,同时又富有浓厚的文化底蕴。
(一)简约生动,富于诗意
汪曾祺的散文语言简约生动,如他在《故乡的事物•咸菜茨菇汤》中写到用青菜腌咸菜时,用的是这样的句子:“入秋,腌菜,这时青菜正肥。把青菜成担的买来,洗净,晾去水气,下缸。一层菜,一层盐,码完即成。随吃随取。”一句一意,简简单单而又生动形象,用最简短的话语将腌咸菜的流程展现出来,读之,就像是一位腌咸菜的老手在你眼前演练了一遍似的,不扭捏,点到为止。可能是有人以为散文的句子应多用长句,有利于抒发情感。但汪曾祺用事实证明此言差矣。读多了各种优美漫长散文语句的读者,忽遇这种清清爽爽,瘦而美的句子时定会觉得一下子减掉了许多负担,浑身上下轻松了许多。 论《蒲桥集》的艺术特色(2):http://www.youerw.com/wenxue/lunwen_1454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