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方方出生十年后的爆发,给她的家庭和人生带来了巨大的改变。在那段没完没了的政治运动里,父亲的所有才能被磨得粉碎,变得怯懦而软弱,他整日地写着交代检查和思想汇报,提心吊胆的等待着批斗和搜查,什么组织和言论都避而不谈。1973年,从不爱看电影,却以为是政治任务而不敢不去的父亲在电影院去世,这些往事,至今仍铭刻在方方的脑海里。在数年之后,方方重拾那段岁月,去重新回忆她的父亲是如何走向精神变异的边缘,这才有了《从祖父到父亲心中》以及《乌泥湖年谱》。她在琐谈中写道:“我曾经目瞪口呆地看见过那一切,而现在依然目瞪口呆。”[5](P98)在她的回忆中,乌泥湖的一切都如同一个巨大的池沼,她清晰地看见许多人的生命和青春被它吞噬而去,然后不留一点痕迹的消失在历史的河流中。她的父亲也是其中之一。
其次,让方方真正感觉到生活现实黑暗的,是1986年来自“朋友”的伤害。方方在《白梦·自序》中提到,自己是被一个认为是“朋友”的人背叛了,这位“朋友”在她自己的小说中十分犀利的侮辱了她和其他也是朋友的作家们,而在她万分委屈的分享给别人时,她尊敬的和自称是朋友的其他人,在听到她的讲述后却当做是饭后笑谈。这两次震撼给了方方巨大的打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生存的世界里充满了虚伪和恶意,到处都是黑暗和痛苦。似乎在一夜之间她的世界和人生就全然改变,不论再如何做解,她都感受到一种永远也抹不掉的失望。那些虚假的表象在她面前剥离出去,自此之后,她褪去初时对生活的理想和信任,发掘生命里最真实也是最不可置信的荒诞——为了生活为了利益为了自己,不在乎感情甚至家庭,不惜一切代价的搏斗厮杀。文明和诚实只会像“父亲”一样,成为生存中的失败者,退下人生的舞台。这一次经历使方方的文风发生了很大的转变,从《大篷车上》的轻松明快到《白梦》的荒诞讽刺,她渐渐走向了现代派写法,对人生的理解也更加清晰深刻。
最后带给方方冲击的,是1975年被招工做搬运工人的经历。这些经历更是让她的写作有了一个质的飞跃。她真正接触到了这座城市普通百姓的根底,第一次认识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叫做 “河南棚子”的贫民窟。但正是在这贫民窟里生活的日子,让她发现这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的与她全然不同的“父母”和“兄弟”,他们对待生活的做法、为人处事的方式给了她很多的素材和灵感,借此她创作出《风景》一篇,用一种真实的近乎残忍的写实使自己真正走向了文学的高峰。《风景》里对现实世界的真实残酷的刻画正是方方悲剧写作的真正体现,这些表现了社会底层的人们挣扎困顿,到最后道德尽丧的画面,使她小说中所体现的思想真正到达了一个高峰。
方方将她看到接触到的这个世界摆在她的眼前,也同样摆在了我们的眼前,她的创作开始倾向于描写人对命运的无用抗争和充满悲剧性的死亡轮回。《风景》中从头到尾都充斥着暴力和残害,最终舍弃掉良心和人性的“七哥”成为最大的赢家;《一波三折》中的卢小波,从一个轻易相信别人许诺、会对人感到愧疚和同情的人,变得厚颜无耻、粗俗缺德;《在我的开始是我的结束》中黄苏子,因父母的无视和兄姐的欺负、同学和同事的嘲笑、许红兵的设计报复,终于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只为激放自己内心的快感。
生命的意义何在?当所有的情感都变得虚伪无趣,只有违背自己的内心才可以存活,那么是不是每个人还依然执着于活着呢?在方方的笔下,我们看到的世界就是这样,无法想象却又处处似曾相识。 浅析方方小说创作的转型从悲剧写作到人文情怀(2):http://www.youerw.com/wenxue/lunwen_19924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