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文学》开篇就明确指出:“我们现在应该提倡的新文学,简单地说一句,是‘人的文学’,应该排斥的,便是反对非人的文学。” 周作人用“人的文学”来强调文学表现人道主义和人性的本质,这里说的“人道主义”,是一种“个人主义的人间本位主义”,而绝非“悲天悯人”或“博施济众”的慈善主义。周作人用墨家的“己亦在人中”来对此做注解,即“人”与“人类”是如同“树木”与“森林”般相互依存、互利互生的关系,唯有先自爱,才能“如己”地爱别人,即在“个人”与“人类”的关系中,要先从“个人”开始做起。人道主义的核心命题就是恢复人的尊严和人的价值,把人从束缚中解放出来。而所谓“人的文学”,就是“用这人道主义为本,对人生诸问题,加以记录研究的文字” 。这其中又包含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正面的,“写这理想生活,或人间上达的可能性”;二是侧面的,“写人的平常生活,或非人的生活” 。
周作人强调反对古代那种“个人消失在族类”里的反人道的封建思想,因为在五四以前,中国的传统思维始终是将“个人”置于集体之中来考察的,人首先不是作为个体而存在的,他须得先是族类整体中的一员,个体要服从于整体,家庭本位、国家本位使得“个人”处于被长期压抑的状态。“人的文学”首先反抗的就是这种将自然伦理化,用道德伦理规范人的一切的非人的思想,认为“人”的“一切生活本能,都是美的,善的,应得到完全满足。凡有违反人性不自然的习惯制度,都应该排斥改正”。同时他又强调“灵与肉的二重生活”,反抗古代的禁欲主义,具有反封建的时代意义。
《人的文学》之后,周作人很快又发表了《平民文学》一文,这篇文章可作为周作人《人的文学》的一个补充和延伸。首先,普通人的文学与贵族文学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周作人认为,贵族文学是部分的,游戏性的,享乐主义,而平民文学所追求的在于它的对立面,重点是“内容充实,就是普遍与真挚两件事” 。所以平民文学所要记录的,就有普遍和真挚两方面的内容:一是“应以普通的文体,记普遍的思想与事实”,“我们不必记英雄豪杰的事业,才子佳人的幸福,只应记载世间普通男女的悲欢成败。因为英雄豪杰才子佳人,是世上不常见的人。普通男女是大多数,我们也便是其中的一人,所以其事更为普遍,也更为切己”;二是“应以真挚的文本,记真挚的思想与事实”,“既不坐在上面,自命为才子佳人,又不立在下风,颂扬英雄豪杰。只自认是人类中的一个单体,混在人类中间,人类的事,便也是我的事” 。但值得注意的是,平民文学不是专门做给平民看的通俗文学,也不以通俗为唯一目的,更不是伪善的慈善主义。它是研究“人的生活”的文学,重点乃是放在个人与共同的人类的命运之上的。
从根本上看,周作人所提倡的“平民文学”,仍旧是对“个人主义的人间本位主义”的再度阐发,依然是在探究“人”与“人类”之间的关系,它要求作品表现“普通男女的悲欢成败”,这里面自然也包括普通人普遍的世俗情欲,同时也要求作者要表现自我真挚的情感,再一次显示了在文学中至高无上的“个人性”。所以钱理群等一些学者指出,平民文学“实际上是‘人的文学’的具体化” ,这其中也很有些道理。 从周作人的散文理论看其创作《喝茶》实践(2):http://www.youerw.com/wenxue/lunwen_4828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