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笔者统计,《金瓶梅》有丫鬟春梅、秋菊、迎春,即便再加上奶娘如意儿和家人媳妇贲四嫂、宋惠莲,也仅有6人;“三言二拍”中涉及到丫鬟的话本有70篇,其中20篇的24个丫鬟有名可考。而笔者再根据周汝昌先生和刘心武先生各自所推测的情榜统计,《红楼梦》中除去主子身份的夫人、小姐,书中有名可考的丫鬟共有84人,其中在前八十回中有具体情节描写的有41人。由此可推断出,《金瓶梅》、“三言二拍”到《红楼梦》中的丫鬟在数量上有所增加,一方面是因为作品篇幅增加,故事复杂性增强,人数数量随之增长,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作者创作的需要,作者赋予了她们丫鬟这个身份之外的涵义,而这需要大量的丫鬟人物描写来体现。而除了数量的增加之外,丫鬟形象的凸显还有以下几点表现:
(一)丫鬟名姓的内在深意化
在《金瓶梅》中,多是春梅、秋菊、迎春、蕙莲之类艳俗之名。等到“三言二拍”时开始出现晴云、暖雪(《喻世明言·卷一“蒋兴哥重会珍珠衫”》)[3] p4,秋香(《警世通言·卷二十六“唐解元一笑姻缘”》)[4] p331,拾翠(《拍案惊奇·卷十二“陶家翁大雨留宾 蒋震卿片言得妇”》)[5] p160,青箱(《二刻拍案惊奇·卷十一“满少卿饥附饱飏 焦文姬生仇死报”》)[6] p172等相对洗去艳俗,审美上更具意趣的名字;还出现了“贵哥”这样与主人“定哥”相似相连的名字(《醒世恒言·卷二十三“金海陵纵欲忘身”》)[7] p396。但不论是《金瓶梅》还是“三言二拍”中,这些丫鬟的名字都是作者独立于小说文本之外所创造的,即便作者关注到名字的审美意蕴,却始终对小说中人物的塑造和情节的发展并无作用,这与创作者主要来自市井的出身背景以及为迎合资本主义萌芽出现后壮大的市民阶层的创作意图有关。
与前者相比,《红楼梦》中丫鬟的名姓除了在外在形式上具有更丰富的审美价值,还拥有了内在深意,宋淇先生也曾评价其“命名切”。在杜秋云《〈红楼梦〉丫鬟人物称谓内蕴管窥》[8]中,作者从丫鬟称谓的角度入手,着重以“袭人”和“鸳鸯”为例,揭示了红楼主子们的情趣喜好以及蕴含在丫鬟称谓中深刻的社会批判。而笔者在此将关注《红楼梦》中看似随意一笔,实则蕴含深意的丫鬟名姓。首先来看秋纹和碧痕,受主子贾宝玉高雅情趣的影响,此二者名字如袭、晴、麝一般,独具诗情画意,却始终显得不那么光风霁月,难免令人联想到“等闲平地起波澜”一句,而此二者的确是怡红院中媚上欺下的典型奴性人物,正如文本中给出的一个很恰当的评价“西洋花点子哈巴儿”,如此,秋纹与碧痕不仅符合主子性情喜好的,还暗示了丫鬟本人的内在个性。再看柳五儿,“柳”姓用得巧妙至极,贾府大大小小的丫鬟里唯有她有这样的评价——“生得与平、袭、紫、鸳皆类”,“因素有弱疾,故没得差”,当真是“蒲柳”似的弱质女流了,而她的命运也当真如柳絮般轻薄又短暂,只一个“柳”字,既写出五儿品貌端庄,体弱多病,更写出她坎坷不堪的命运。还有小红林红玉,她的姓名与女主角林黛玉只有一字之差,而“红”与“黛”又刚好相对,不过前八十回中并未提及她二人有何关联,却又令人不得不产生联想。以及林黛玉的两个丫鬟,分别有“杜鹃啼血”、“雪中孤雁”之联想,无疑是验证了林黛玉父母双亡,独自一人流落外祖家中,最后凄惨亡故的命运。最后要说的是看似不经意的神来之笔,譬如“善姐”不善逼死尤二姐,“良儿”不良竟偷玉,“小鹊”报忧不报喜提醒宝玉小心贾政问话,“小吉祥儿”不吉祥出场在赵姨娘兄弟过世之时等等,以上名姓用语的字面意义与其在文本中牵连涉及的情节相互矛盾,其表面的破坏性突破了语言的单义性,通过语言加工来塑造更为精致明确的形象,使得内在深意更加丰富有趣,同时又充分利用了语言本身携带的意义,有微言大义之妙。由此,笔者以为,《红楼梦》中丫鬟的名姓不再是信手拈来,随口一提,而是或与主子喜好有关,或是与主子性格、命运及自身的性格、命运相连,她们的名姓作为作者设置情节、创造人物的一个要素,是不可替换的,这点与之前的《金瓶梅》、“三言二拍”大有不同,这也与创作者作为出身书香家族的文人身份以及创作具有审美意义的文学作品的意图有关。 从《金瓶梅》三言二拍到《红楼梦》看丫鬟形象的流变(2):http://www.youerw.com/wenxue/lunwen_5703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