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狗的最后一次出现,直接将小说推向高潮。白狗“见到我便呜叫起来,一边走,一边频频回头呜叫,好像是召唤着我。”[1](p8)正是白狗一步一步的“指引”,“我”才在高粱地中发现暖。白狗作为“我”和暖之间的链接,是“我”的优越和暖的痛苦之间的缓冲带。当年“想得美”的“我”和多才美丽的暖在十年之后的反差,令人唏嘘。白狗和暖之间的默契无与伦比而又良好得令人心酸,这白狗和暖一样,将所有哀伤深埋,暖从不诉说苦闷,不将一丝半点的哀伤外露,孤独地在古老的乡村里不断衰老。
“莫言用一条狗的行动来证明,或许理想主义情怀根本无法改变严酷的现实,但我们相信它一定能够打动心怀理想的人们和每一颗善良的心,让今天的人在变动的时代里留下一片心灵的净土,让我们心里都有最柔软的部分期待着被触摸。”[2]白狗正是这样一种存在,小说中最温存善良的存在,温暖着暖被现实冻结的内心,无论是怎样的苦难,无论是人生的顶峰还是低谷,白狗总是坚定地与暖站在一起。亦如冰天雪地中赤裸相拥,没有言语的交流,但却至温至暖。白狗便是这有如冰天雪地般的悲剧中唯一的一丝暖意。如果没有白狗的陪伴,暖也许早已被生活压碎,也正是因为白狗的存在,才有了“我”和暖之间的再会,暖的内心最柔软的部分一直被白狗所触摸着。
二 无情二人
小说中的两位男性角色,一个是“我”,暖的旧爱,也是暖年轻美丽的见证者,一个是哑巴,暖的丈夫,是暖在遭遇变故后的生活陪伴者。年轻时,“我”和暖的关系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我”有为暖和蔡队长之间暧昧的关系“吃过醋”,也有过与暖在秋千架上的欢声笑语,暖的残疾也是因为“我”的“心血来潮”。离乡后,“我”很快便和暖断了联系,有了自己的好工作,也有了自己的未婚妻。暖结婚以后,哑巴无论是基本的物质还是受到的教育程度都显得有些“低级”了,其暴躁的脾气更是让人退避三舍。作为暖的丈夫,哑巴在物质生活上给予暖的,源'自^优尔],论`文'网]www.youerw.com是农村简陋的蓝瓦房和繁重的农活,与暖的唯一的沟通是依靠日久天长习惯之后的眼神和手势。
与暖相比,“我”的生活可以说是顺风顺水了:“我留在母校任教了,据说,就要提我为讲师了……”[1](p2),并且还有一位同是教师的未婚妻。与之形成对比的暖的婚姻却是另一番景象,在“我”离开家乡后几年,暖便嫁给了邻村的哑巴。无论内心如何痛苦,暖面对冷热无常的哑巴丈夫和先天聋哑残疾的后代,都无处诉说……一家五口,连一个可以开口说话的伴儿都没有,真的是只能与白狗对话了。“人生是多么奇怪,极细小的一件事可以成全你,也可以败坏你。” [1](p6)如此平淡而又精准的评价自己的人生,又怎么能够不让读者动容?“我”是无情的,抛下残疾的暖远赴他乡求学,甚至对暖和哑巴的婚姻抱着“独眼嫁哑巴,弯刀对着瓢切菜,按说也并不委屈着哪一个” [1](p7)的卑劣想法,这是“我”和暖十年来断了联系无法沟通的必然结果,如果“我”能和暖保持联系,及时了解到暖的悲剧婚姻,彼此的人生一定会有所改变。“你说你去她家干么子,瞎的瞎,哑的哑,也不怕村里人笑话你。鱼找鱼,虾找虾,不要低了自己的身份啊!”[1](p8)从八叔的话语中不难看出,村里人对暖一家是有着偏见的,村里人也早就忘记了暖年轻时的美貌。甚至是在无意间放大了暖的痛苦——村民们对暖的记忆除了“个眼暖”之外,恐怕剩下的只有“哑巴”这个关键字了吧。何其可叹,暖成为“弯刀”正是因为“我”啊。十年不归的“我”竟然如此宽慰自己,若是再等十年,“我”又会有什么想法呢?哑巴也是无情的,先天的残疾使他心理扭曲变态,对待暖时亲能亲死、揍能揍死,甚至不允许暖和其他男人说一句话,这在“我”和哑巴的初次见面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哑巴对不相识的“我”充满敌意,两个人在暖的家门前,将暖的三个孩子夹在中间展开对峙,哑巴的暴君形象始现。当哑巴“请”暖吃糖却被暖拒绝时,哑巴“吼叫、揪住、扯着、撕掉、捏着”,这一系列动词都将哑巴急躁狂暴的可怕性格展现出来,暖的身体和心灵都在被哑巴虐待着。这一系列的动作完成之后,哑巴傻笑着,而暖面无表情地立着,这傻笑与冷面的对比,已然展现了暖全部的不幸婚姻生活。哑巴与暖之间的任何问题都是不可能通过简单的沟通来解决的,这是人与人之间交流不畅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