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七巧就不同了。正如傅雷描述的“爱情在一个人身上不得满足,便需要三四个人的幸福与生命来抵偿”。[7]七巧的复仇是盲目的,她报复的对象是周围一切比自己幸福的人。首当其冲的便是新嫁进家门的媳妇芝寿,曹七巧潜意识里对儿子有着扭曲的占有欲,可是现在连这占有权也将被儿媳所夺走。“这个女人将会在情欲的滋润下过着正常女人的生活,而这种生活是曹七巧生命里没有的,因此她的妒忌也达到了顶点。” [8]她将儿子长白叫去为自己烧了两晚上的烟,还将从儿子那听来的媳妇的闺房隐私到处宣传,略加渲染地公布于众,将儿媳描摹成了一个一见儿子就得上马桶的的淫秽女子,直至将无辜的芝寿绚丽多彩的生命彻底扼杀。之后的儿媳娟儿也同样惨遭七巧折磨,扶正不到一年选择便吞鸦片自杀了。对于自己的亲生子女,七巧也没有停止报复,儿子长白不敢再娶妻生子,女儿长安被生生熬成了三十多岁的老姑娘。蘩漪报复的都是伤害过自己的人,而七巧报复的却是周遭的所有人。
虽然蘩漪与七巧都在自己的复仇过程中伤害到了自己的子女,都在复仇的过程中抛弃了自己的母性,但蘩漪对周冲的伤害是无意的,她只是忽视了周冲,漠视了母性的天职。而七巧对长白、长安的伤害却是蓄意的,是有意的戕害,她在抛弃自己母性的同时还在残忍地蚕食着自己的子女。蘩漪对于儿子周冲不是不爱,是她没有办法分心,她将爱情作为了自己的第一追求,母性被迫只能屈居于二线,但这并不能否决蘩漪对周冲的爱:她唤四凤给刚打完球的儿子拿汽水,询问他的脸色为何那样红。而当周冲向她表达出自己对四凤的爱意时,她对于四凤的偏见并不是因为四凤是周萍所爱的人,而是出于一位母亲的角度对这位儿媳候选人进行考量。蘩漪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娶到一位有才学、有家世的女子,这无疑不是天下所有母亲的期望。即使后来蘩漪疯狂到唆使儿子周冲去和周萍争抢四凤,也只是一时被仇恨遮蔽了心智,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最后周冲因救四凤而触电身亡的时候,蘩漪的干哭狂笑,将这一切都看作是自己的责任:“冲儿,你该死,该死!你有了这样的母亲,你该死!”[9]这种种的行为,都体现了一位母亲对儿子深厚的爱。她对于自己的儿子周冲是有爱的,只不过是她更爱自己的恋人周萍。
而七巧却并非如此。当她面对儿子的无能、不学无术时,她非但不痛心疾首,还任其自由发展,使得长白成了个只知道胡吃海喝,爱喝花酒唱小调的浮夸子弟。七巧对儿子有着畸形的占有欲,她诱使长白抽鸦片上瘾,将他的妻子一个个折磨至死,逼的长白不敢再娶妻。而对于女儿长安,七巧就更是变本加厉,她担心女儿年纪大了管不住,硬给十三岁的长安缠了足。她因着女儿丢了一条褥单便暴跳如雷,直骂她“败家精”,使得长安的幸福校园生活最终成了一个她不敢再去回想的梦。她不替生了痢疾的女儿请医服药,而是劝她吸食鸦片来减轻疼痛。这一切的行径,都不是一个正常的母亲会做的事。到后来,七巧更是以她一个疯子的机智去欺骗女儿的心上人,亲手断送了女儿长安最初也是最后的爱情美梦,而这一切的缘由,仅仅是因为女儿爱恋时的幸福笑颜使她不由得有气。在曹禺的笔下,蘩漪会在周冲死后干哭狂笑,洒下悔恨的泪,会因儿子的死变成疯子。而在张爱玲的叙述中七巧却从来没有为她的长白、长安流过一滴真心泪,为他们真心考虑过一回。七巧对黄金畸形的占有欲望,引发了她扭曲的母爱观念,“大肆解构了传统文学中以‘爱’为核心的慈母形象”。[10]她的黄金宁可来养儿女吸食鸦片,也不愿意让女儿拿去读书,让儿子找份活计,亦或是给女儿置办一份好的嫁妆。她要让她的子女和她一样不幸地活在她的眼皮底下,用他们的不幸来满足自己变态的控制欲望。 《雷雨》中蘩漪形象与《金锁记中曹七巧形象比较研究(5):http://www.youerw.com/wenxue/lunwen_155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