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口语化与古典化的糅合
汪曾祺曾说,写作中应用语言宛如揉面一般,只有应用合理“才软熟,筋道,有劲儿。” 他的小说的语言布局中就善于将口语化与古典化的语言,将生动活泼的民间语言与典雅凝练的古典语言结合起来,像是巧妙的将阳春白雪揉入下里巴人之中,这两种风格迥异的语言相融合后,不仅没有生硬之感,反而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使语言呈现出既通俗又古典、既简洁又有意蕴的和谐美。这和他自己主张的“文学语言应当把口语与文言糅合起来,语言最好是俗不伤雅,既不掉书袋,也有文化气息” 不谋而合。
汪曾祺作为成长在苏北高邮水乡的作家,受到故乡人的语言习惯、表达方式、价值观念的影响,他的小说在对故乡人事与风景的描写上有着明显的口语化特点与乡土色彩。汪曾祺对现当代文学创作中长篇累牍的修饰和语言欧化现象严重不满,他认为这种语言缺少中国,四不像。他在文学创作中创新的应用了民间口语,加强了小说的地方色彩,借助朴实自然的口语化俗为雅,使文学作用有一种强烈的生命力。比如他在《受戒》中描写赵家两个女儿的外貌时写道:“两个女儿,长得跟她娘像一个模子里脱出来的。眼睛长得尤其像, 白眼珠鸭蛋清,黑眼珠棋子黑, 定神时如清水, 闪动时像星星。浑身上下,头是头,脚是脚。头发滑滴滴的,衣服格挣挣的。” 这段话中应用了许多民间口语,比如“头是头,脚是脚”、“滑滴滴、格挣挣”,大都是口语里的单音节词,避开繁复的书面语,采用这种生活语言,不仅使语言呈现出生动俏皮、幽默风趣的风格,还使小说更具实感。文中还借用了文言省略方式的比喻句法,“白眼珠鸭蛋清,黑眼珠棋子黑, 定神时如清水, 闪动时像星星。”使语言具有精致凝练、典雅恬淡的特点,将乡村少女的质朴与美丽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使语言中洋溢着浓郁的乡土气息。
汪曾祺除了注重在民间与日常的口语化表达中寻找创作的语言素材,还常在古典文学中汲取营养。他一直对古典语言中表达出的凝练与含蓄情有独钟,有些文字颇有明清作家风骨。他主张文章应该适当用一些文白糅杂的四字句,一来使小说更具韵致,二来凝练的古典语言往往比自然状态下的口语更为简洁,更能表达作者的意思,更传神。口语化的语言和古典的文言糅合在一起,十分和谐,没有一丝生硬之感。这种对语言的把握正体现出了中国古典美学意,好比阴与阳的调和,互相辉映,相得益彰。这种半口语半古典的语言在他的小说中比比皆是。比如他在《徙》中用“功名道断,高北溟该怎么办” 来发问;在《复仇》中写道:“日入群动息,真是静极了”,“日入群”就是典型的古典文言表达;在《故人往事》中以“化纸之后,关门独坐,门外长流水,日长如小年。” 充满古典诗意的语言描写收字纸的老人。汪曾祺还在作品中应用对联来渲染情景、展示民俗,使文本充满古典意蕴,比如《徙》中的“辛夸高岭桂 ,未徙北溟鹏”, 就出自于屈原《离骚》中的“高岭之桂”与庄子《逍遥游》中的“北溟之鹏”,对联的应用,使文章更加具有古典化的意蕴。正是这种将口语化与古典化的融合,使汪曾祺的作品呈现出雅俗和谐的特点。雅俗共存,化俗为雅,这种巧妙融合所呈现出的正是中和之美的意蕴所在。
(三)声韵入画
汪曾祺曾在《“揉面”——谈语言》中提出:“小说的语言是视觉语言,不是说它没有声音。前人说过,人的感觉是相通的。声音美是语言美的很重要的因素。一个对文字训练有素的人,是会直接从字上看出它的声音的。” 他强调语言的音乐美,指出语言是为了人而书写的,他在小说创作中善于把握节奏的变化,注重处理句子之间、句子内部的句型组合,使小说中的语言呈现出错落有致的节奏感, 诉诸于字面便有一种音韵之美。他常用对偶、排比、重复、叠音词、叠字等修辞手法使文章的语言充满了和谐的旋律,呈现一种音乐的美感。比如《鸡鸭名家》中写道:“余老五高高大大,方肩膀,方下巴,到处方。陆长庚瘦瘦小小,小头,小脸,八字眉,小小的眼睛,不停地眨动。嘴唇秀小微薄而柔软。他是一个农民,举止言词都像一个农民,安分,卑屈。” 在这段话中,前两句的句式是从长至短,节奏从缓至急,后三句则是从短至长,节奏从急至缓,从整体上有回环往复、声韵和谐的感觉,呈现出一种音韵美。 论汪曾祺小说语言的审美范畴(2):http://www.youerw.com/wenxue/lunwen_2266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