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三教文化对中国的绘画也产生了必然的影响。首先,儒家文化侧重社会政治人伦、等级尊卑秩序,使得空间秩序带有伦理道德色彩。它强调空间建构的社会性,这与画家通过画面的空间建构来表达对社会人生的思索有相通之处。 “为人子者,居不主奥,坐不中席,行不中道,立不中门”[ ] ,“主人入门而右,客入门而左。主人就东阶,客就西阶”[ ],受儒家思想的影响,东西南北、上下左右并非纯粹的空间位置,客观的物理空间被赋予了浓厚的人伦道德和尊卑等级色彩,包含着社会德性意蕴。“知者乐水,仁者乐山”,也将自然山水与个人的品性修为相联系,认为知者似水般通达流畅,仁者如山般厚重笃实。郭溪在《林泉高致》中说,“山水先理会大山,名为主峰。主峰已定,方作以次,近者、远者、小者、大者,以其一境主之于此,故曰主峰,如君臣上下也。”[ ]可见,中国人的空间意识是非常鲜明的,在创作中极其自然地考虑到主次、远近、大小景物的位置,并将其与社会人伦、政治道德相联系,从而表达自我的思索与感悟,这自然能使中国的山水画有着更为丰富的内涵,也更能引人思考,也就使画不仅是描绘简单的自然山水,而是超越之,包含着浓厚的社会德性意蕴,显得韵深远了。
其次,道家文化所强调的天人合一,自然无为使得中国山水画蕴含着深刻的哲思意。中国人向来有一种“大”的心理,仿佛天地万物气息相通。老子说:“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返。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一焉。”[ ]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大”就是“道”,就是“无”,人们把握外在世界时始终遵循“大”的方式,而这种“大”的方式表现在山水画的艺术创作上就是“远”的空间建构。庄子也说:“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画家正是通过一双慧眼去发现大千世界中的契合处,通过一颗慧心去体悟自然界中万物合一的共通点,去还原这种大美。张载说,“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可见,中国人习惯将自身置于天地之中,与万物融为一体,仿佛够汲取天地之精华,感受物我之际会,具有大化流行之感,这与西方主客二分的思文模式截然不同。画家不拘泥于个人的琐碎生活,而是常居天地间,怡情山水,去体悟万物之间共通的“道”,去观察春去秋来的自然变迁,去把握那无言的生生之美,这使得中国的山水画充满了哲学意,有着某种深刻的理,引人进入遥远的精神之乡,它让你忘怀了喧嚣,“乘物以游心”,在自然中感受到“涤除玄览”的畅达与满足。因为中国山水画通过宏阔的意境来表达人居天地间,与道合一的体悟,因此它丝毫不浅近,而使人觉得玄远,觉得深邃,显得魅力无穷。
最后,佛家侧重内心的信仰,讲求寂静涅槃,明心见性,使得中国山水画强调超越,起到安顿人生的作用。中国山水画在中唐真正独立,这与佛教在中唐的盛行是密切相关的。樊浩在《文化与安身立命》中说,“佛教智慧之于儒家智慧、道家智慧,就好像日月之于萤火”,因为“佛教是在超人生的角度来讲人生,在彼岸世界看此岸,因此它有一种达观”[ ]。佛教不是在现实问题中来论述现实问题,而是超越现实,认为一切都是虚空的,人应该断绝欲念,通过心性的修为,有所觉悟,不再被尘世所绊,从而逃离人生苦海,到达一种永恒的涅槃境界。佛家强调人人皆可成佛,人心应定而不妄动,心性是清净的,人应该回归本真纯净的状态。这使得中国山水画往往营造“寂寞无人之境”,“空山无人,水流花开”,没有鸟声,没有生气,人物仿佛隐在背后,仿佛站在高处,无情地注视着这一切,没有沾滞,没有忧喜,然而我们却分明能从这种寂静之中感受到某种“活泼泼地”的气息。因为无声,我们才能听到最美的天籁;因为超越了凡尘,才能以一颗达观平淡的心看待无常的生活。“画中诗,惟摩诘得之,兼工者自古寥寥”[ ],王文之所以能做到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营造出空静深远的佳境,与其崇佛的心性修炼是分不开的。王文的山水画将佛家思想或者说禅意很好地蕴含其中,使得中国山水画充满了深意,到达一个新的高度,也影响了山水画的发展轨迹。佛教思想尤其是禅宗思想使得中国山水画追求“远”的审美理想,注重营造寂静枯淡的意境,让人从现实中跳脱出来,超越形色声诸相,到达渺远的心灵净地。 论中国山水画中“远”的审美追求(3):http://www.youerw.com/yishu/lunwen_3679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