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边缘仪式
一、边缘仪式的意义
杨飞等亡灵因为没有坟墓而不得火化,不得不离开殡仪馆。也可以说这是不得已的被迫选择,他们所面临的处境与500多年前的美洲印第安人一样:欧洲殖民者的入侵掠夺走他们的自然资源、奴役了他们的健康体魄、征服了他们的原始宗教,他们不得不离开埋葬着代代祖先的故土,跋涉去寻找新的家园。但因此亡灵们得以彻底与充满暴力、荒诞、欲望的生者世界分隔,而开启一条通往另一世界的“边缘仪式”之路。边缘仪式意味着“凡是通过此地域去另一地域者都会感到身体上与巫术-宗教意义上在相当长时间里处于一种特别境地:他游移于两个世界之间”。 《第七天》中亡灵在城市中的游荡则是在实践一场介于生和死两个世界之间的“边缘仪式”。 这时他已与生者世界分隔,但又无法在殡仪馆火化,于他而言两边的世界都是可望不可即,他既不能随意接近过去的出租屋,也无法干脆地入土安息,意味着“该个体既不处于神圣世界,也不处于平凡世界,由此,他被隔离开,保持居中位置,处于两地域之间、天地之间,正如亡者之灵柩或临时棺材被悬置于生命与真正死亡之间文献综述。” 这场“边缘仪式”又被置于特定的环境:无边无际的混沌、无声无息的空虚里、昼夜不分、浓雾弥漫、雨雪飘落、万物消失。正如维克多·特纳所言:“边缘仪式”又是仪式的“阈限期”,在这一过程中世俗、不平等、复杂、异质的社会结构出现空白,而建立起信仰、平等、简单、同质的“反结构”关系。游荡中的城市环境回到了上帝造物前的未分化、混沌状态,一切无序混乱的现实都被抹掉,不平等的社会结构被消除,呈现“反结构”的“阈限期”特征,隐藏着重建秩序的可能。在这种特征的阈限期里,“阈限人”也获得了某种精神自由,就如游荡仪式中杨飞的 “边缘人”精神状态:他以一种似睡非睡、虚无缥缈的超日常精神状态游荡着,听从一种冥冥之中的声音向着一个未知却又具有吸引力的境地游荡着。这种持续一段时间的游荡与宗教仪式中的朝觐达到了“同质异构”的效果,一方面从空间上呈现出由殡仪馆(生者世界的缩影)到“死无葬身之地”(再生世界)的空间移动,另一方面象征了从世俗现实的物质生活到追求信仰的精神空间变换——使人在“反结构”的神圣氛围中有机会重新认识肉身与灵魂的归属,得以对社会深层精神结构进行反思,寻求当代社会的信仰认同,寻求精神栖息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