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戏曲分为花雅二部,其实能看出封建传统的的雅俗观念在其中的体现,这一段地方诸腔与昆曲争奇斗艳的过程便叫“花雅之争”,斗争的结果大致表现为地方小戏的交替兴起和昆曲的逐渐式微。其时的地方声腔数之不尽,史料提及的便有十余种之多,总称为“乱弹”。
昆曲的文词和声腔瑰丽典雅到了极致,渐渐陷入艰涩深奥的泥潭,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而诸腔的并起,亦即明清两代戏剧发达的结果。因为剧种增多,观众的范围便愈加广大,“昆曲”不能满足普通布衣的视听,而文人雅士也会随着时代发展而改变口味,于是各地就循旧制而创新腔。牧野渔樵,竹篱茅舍,只挑他们亲切的、熟悉的来用,时间一长,便形成各样地方戏,渐渐汇合在一处,成了“花部”诸腔。[6]不同于被文人雅士看作是正声雅乐的昆曲,它们自草莽而起,来观看的也多是劳动人民和群众,焦循有言 “其词直质,虽妇孺亦能解;其音慷慨,血气为之动荡”。[7]唱词浅显易懂,即便是幼童老妇都能听懂,声腔动人心魄,听了叫人为之感慨,有强烈的民间立场,以是深受百姓喜爱。
正声雅乐的地位开始动摇,前景岌岌可危。于是清政府发布禁令,干涉剧坛声腔的兴替,压制蓬勃兴起的乱弹诸腔。嘉庆三年(1789)颁布诏谕,说花部诸腔是靡靡之音,所演皆是乱象,规定除了昆曲仍可照旧演出外,地方诸腔一律不准再出现。[8]此次禁令,禁演的声腔不止一种,设局改戏,对有碍的内容、文字进行禁查删除,禁演的地区也也不仅仅是北京,而是包括了扬州、苏州等戏曲活动重镇在内的广大地区,禁演的方式是截断源流,在安徽及其毗邻地区,禁查乱弹声腔。从中可以发现,乱弹诸腔在和雅部争胜的过程中,全面占据了上风,在南方系区中心扬州和昆曲的家乡苏州,也形成了相当的声势;乱弹所具有的进步的社会意义引起了统治者的憎恶,必欲连根拔除而后快;而让江宁织造、两淮盐务参与共同查禁,似乎对云集于江南膏腴之地、纵情声色之娱、无形中加快地方声腔流动速度的巨贾豪商也提出了警告。
可是,这时清王朝的社会政治状况已经发生了深刻的变化,社会矛盾紧张激烈,社会秩序动荡不安,早已在民间酝酿的不满情绪时有爆发,民族矛盾日益激化,文化禁锢的高压政策其效用也开始减弱。尽管嘉庆四年又发布了一道针对乱弹的禁令,但时效更为短暂。此时花部早已诸腔并被,禁令并不能使它们绝迹,有的甚至比禁演前发展更好。譬如魏长生一出,秦腔一时名动京城;徽班也出现了“梨园子弟多皖人,吴儿渐少”[9]的景况。焦循也批评那些一味捧高昆腔而贬低花部诸腔的人为“鄙夫”,多少透露出民众在戏剧文化娱乐方面的民主意识。而从清代剧本选集《缀白裘》中看,虽然大部分辑录的仍是是昆曲单折戏,但其影响力已江河日下,59出地方声腔折子戏的选入,反映出乱弹虎视鹰场,伺机雄踞剧坛的姿态,胡适先生也为此集作序,认为几百年来,文人雅士已把昆曲捧若官腔,而地方的各类小戏却被人漠视,以是花部流传下来的文献少之又少,令人扼腕,而此集中却选录了不少地方小戏,委实是一种进步。 [10]
清代后期,地方声腔纷纷进军都会城市,相互交流,相互促进,表演水平迅速提高,在反映社会生活的深度和广度上,有了长足的进步。戏曲创作不再是诗词的附庸,也不再是士大夫的专利。
花雅之争不仅是声腔剧种的消亡史,而且隐含着封建盛世中不同美学观念的较量,蕴藏着大众文化和贵族文化尖锐的冲突对立,是正在涌动的民主浪潮对封建礼乐堤防的巨大震荡。花部的凯旋有力地证明,戏曲根植于民间,只有立足生活,反映人说,反映社会,戏曲才能永葆旺盛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