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的主人公无疑是薛胜强,这是颜歌笔下一个全新的人物形象——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这个人物体现出她对世界越来越成熟的认识。事业有成、家庭和睦应该是比较理想的中年状态,薛胜强作为豆瓣厂一把手,事业上顺风顺水,但家庭关系却是一片鸡飞狗跳。他是一个孝顺的晚辈,讲义气的朋友,可却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经常在外面耍婆娘,甚至在老母亲的头顶上包了二奶。然而他也不是天生就这样风流滥情。陈修良教薛胜强搅豆瓣酱时告诉他:“你怎么干婆娘就要怎么搅豆瓣。”[14](p12)搅豆瓣唤醒了薛胜强朦胧的性意识,使得他在十几岁时就尝到情欲的滋味,镇上有名有姓的漂亮姑娘几乎都与他有露水情缘。薛胜强与陈安琴也有过甜蜜的时光,陈安琴曾不顾外公陈修孝的反对硬要嫁给他,这也使得他难以接受妻子出轨的打击。虽然在奶奶和姑姑的劝阻下终究没有与妻子离婚,他也报复性的睡了别人的老婆,但自此越加浪荡,放任着男性本能中的劣根性。
薛胜强是由奶奶敲打成才的,但是对他的性格甚至处事态度影响最大的并不是奶奶,而是幺五一条街的红幺妹[14](p35):
“每当他跟女人做爱的时候,听奶奶教训他的时候,跟兄弟们喝第三瓶第四瓶白酒的时候,在豆瓣厂厂房里埋起脑壳检查大豆发花的时候,他都喜欢想点其他的事,心不在蔫的,似是而非的,反正最后交点货嘛,点个头嘛,碰个杯嘛,签个字嘛。就是先忍到嘛。”论文网
敷敷衍衍、得过且过就是他的人生态度,这份郑重其事的敷衍会引人发笑,但也会让人惊奇的发现这样的性格竟然撑起了整个家。大伯的情感问题、姑爹的出轨、情妇的背叛、妈妈不提离婚的原因等一系列乌七八糟的破事一起堵在心上,终于在彩排那天发了病,将故事带到高潮然后骤然结束。薛胜强是个满嘴怪话的粗人,有什么愁肠细雨也从来不待细品,只求人生获得畅快一点,这与他的金钱观是一致的:“反正就是这么回事,钱嘛,纸嘛,肉包子打狗嘛。”[14](p17)于是他在病好后又发了几枝桃花。颜歌对于薛胜强的塑造最为用心,因此这一形象很鲜明饱满。除了通过语言和事件展示人物形象,作者用一种类似意识流的手法生动揭示人物的内心活动,因此虽然事件琐碎随机,但意识流动连贯。由于薛胜强从小就是家中的受气包,即使心有不满也不敢表达出来,时间长了形成一种表里不一的性格,面对大伯段知明时的心理活动总是让人忍俊不禁。这也是为何颜歌对男性的刻画虽然荤腥不讳却自有一种大气令人惊艳的缘故。此外,颜歌还将薛胜强与段知明进行对照,刻画了两个人截然不同的性格形象,以至于每当两人交锋时刻便会摩擦出让人发笑的火花。陈安琴一语道破两人之间的差异[14](p189):
“你说你爸他们两兄弟也是绝配了:一个你爸,闷呆呆的没长心;一个你大伯,那个心思啊弯弯曲曲的蚂蚁都爬不出来。”
“我希望能通过写《我们家》来回答两个问题:第一是如何完成真正意义上的虚构;第二是如何更贴身地来处理日常的粗鲁。最后的结论是:我必须感‘薛胜强’,我的主角,一个豆瓣厂老板,他用他的粗暴和愤怒,酣畅和蓬勃的情欲启发了我,矫正了我,指导着我去成为一个能真正有资格写城乡结合部的小说家。”[15]颜歌成功的塑造了一个乡镇企业家、平乐镇土肥圆的形象,细节上的真实能够引人会心一笑,实现了她想要以虚构贴近现实的野心。某种意义上,薛胜强混沌快意的生命正是代表着城乡结合部一种暧昧丛生的状态。颜歌曾在接受采访中说:“我想要写中国的城乡结合部,上世纪80年代眼中的城乡结合部和故乡,因为觉得这是很有意思的地方,有戏剧性、有冲突、有脏乱差,这些都是我喜欢的。写四川、写方言、写我的父老乡亲,我明白这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方式。”[13] 在这个暧昧丛生的城乡结合部中,《我们家》中的人物带着面目不清的善良浑浑噩噩的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