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满江红》(门掩斜阳)频频用典,首句“门掩斜阳”用唐代周贺《寺居寄杨侍御》“雨过北林空晚凉,院闲人去掩斜阳”之典故;“玉炉烟袅”中“玉炉”为香炉之美称,源自唐代祝云膺《寄道友》“两颔凝清霜,玉炉焚天香”;下阙开头“又添诗料”中的“诗料”一词取自陈著《真珠帘·寿孙古岩》“胸次著乾坤,触景皆诗料”;“翠影自怜双秀薄”出自杜甫《佳人》“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病魂已约三秋老”中的“病魂”一词出自唐琬《钗头凤》“病魂常似秋千索”;末句“索笑问寒梅”源于杜甫《舍弟观赴蓝田取妻子到江陵喜寄三首》其二“巡檐索共梅花笑,冷蕊疏枝半不禁”。在一首词中,无论是诗句还是字词的用法,都是经过雕琢却不生硬的运用,如此可见,她所活用的诗词中的字词句都是早已经融入吴藻的日常生活的,所以她就算不是学富五车也称得上是饱读诗书的一个玲珑女子。吴藻的成就并不简简单单全凭借“天才”二字所得,现代汉语词典对天才的解释是“天赋的才能”。李白是天才,他的才能,作诗的风格是旁人所学不来的,然而吴藻大部分依靠的还是自己的阅读感受与人生领悟,并不是一句“真宿世书仙也”便能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的。
梁绍壬在《两般秋雨庵随笔》第二卷《花帘词》一部分说:“吴苹香女史初好读词曲,或劝之曰:‘何不自作’遂援笔赋《浪淘沙》”。[1] (P61)这里的《浪淘沙》是“莲漏正迢迢”一词,这首词是《花帘词》中的第一首词。由此可见这首词纵不是吴藻所做的第一首词,也是吴藻被人知所记录的第一首词,全词尽是黯黯魂销,断肠可怜,秋冷无聊之语,虽然说,在中国的词中大部分词的基调便是郁结,哀婉,然而这首《浪淘沙》我们能感受到字字真心,并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整首词散发出吴藻的寂寞苦痛,甚至可以说是悲哀绝望。丰饶的家境使得吴藻不用为生计奔波,那么在人生美好的年纪便生出如此心境的原因可能有二。
其一,过于敏感细腻的情感。赵庆熹在《<花帘词>序》中说“花帘主人工愁者也,花帘主人之词善写愁者也” [1] (P12),言下之意是说吴藻的愁是不必愁而愁,是无端而愁,他认为芳草落花夕阳明月,都是可以不必愁之物。然而纵观文学作品,芳草落花夕阳明月,在心思敏感细腻之人尤其是对生活有着无奈不满或者感受到人生不幸之人眼中都可成为愁的对象,何况是吴藻这样玲珑剔透又敏感多思的女子,这些意向一定是引发了她内心本就有的哀愁,吴藻一定有可愁之物,可愁之事。论文网
在吴藻的诗词中,用“只是日长无绪,添上水沉几炷”叹息自己的无聊;“寂寂重门深院锁。正睡起、愁无那”忧伤于自身的孤独;“自古清才妨浓福,毕竟聪明误了”悲感才人的冷落;“从古难消豪士气,也只书空咄咄”愤懑豪杰的遭厄;“一宵疏雨一宵风。无数海棠瘦得可怜红”伤怀春雨春风春花的可怜。可见,这些并非是不可愁之物,而是到伤心深处后,万般皆是愁之物,正所谓“分明人也因花病”。
此外,出身商贾之家,父母不可能不跟从大环境让女儿读书,也正是因为出身商贾之家,没有家学基础,没有过多的古板思想的框架限制与规范束缚,反而让她有足够的思考时间与成长空间,无论是对历史或是对人世。《满江红》(谢叠山遗琴二首)第一首“一抔黄土埋忠穴”写出了吴藻对谢枋得忠心义胆的无限敬仰之情,而第二首“叹伯牙、辛苦旧时情,知音解”则是自诩为谢枋得知音。一个商贾之家的年轻女子,为何会对历史有所感触并产生独特的历史观?会对赤胆忠心之人产生共鸣甚至自诩为知音?隐藏在她对民族对国家的情感之下的不可或缺的是她比寻常女子甚至是男子更加敏感细腻的情感,以及独立的独特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她并不希望自己以色事他人,整天胭脂水粉为取悦男子,即便无力改变几千年男尊女卑的格局,她仍旧会纠结会惋惜会痛苦,但是在她内心的深处,依旧充满渴望,她为家国担忧,对志士崇敬,所以她的道路才会格外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