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可见,东坝是善良的,东坝的忧伤是包裹在甜蜜和温暖之中的,就好像刚出生的婴儿被母亲紧紧地呵护在臂弯之中,但臂弯之外的世界却是成长途中不可或缺的风景。因此,鲁敏书写着她所向往的世间的温情与善良的同时她又在“执拗地往破败风景的最深处走,彻底的敞开、暴露、拷打”,[3]将笔触延伸到了看似享乐的城市之中。《跟陌生人说话》里的主人公小灿是被他的家人——他的父亲丢弃在了儿童福利院,以致当福利院的妈妈们将“暖暖和和”这四字词语吐露在阳光之下时立即吸引了少女小灿的所有注意力,这四字词语带来的暖流可能是儿童时期心仪已久的抱抱熊,又或者是甜到心里的棒棒糖。因此,单纯少女小灿抱着一颗寻父之心与丁东、宝哥他们虽所谋不同却同为一道,只为见见别人口中所描述的她梦寐以求的父亲。因而她不惜日日游走在同一个地点,长期忍受着烈日的曝晒,只为等待那个酷似儿时脑海中残存的父亲形象的男人并和他说一会儿话。但终究美梦幻化成了泡影,那个她一直心存期待、渴望靠近的男人是一名人民警察,从始至终都那个警察只是利用她达到捕捉嫌犯的目的。虽然那个警察在小灿入狱后也关心慰问过她,但暴露的真相早已狠狠地在小灿满是裂痕的心脏上添补了一刀,使得那个原本像池塘里无忧无虑的小鱼的她不再那么灵动而活泼。出狱后的她可以说是心灰意冷,只能在最后弱弱的向路人甲乙丙乞求到:“你可以和我说说话吗?”多么悲凉。《颠倒的时光里》的村民可以自发地帮助乡里邻亲,串起人间的挚真温情,而小灿却连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父女亲情也未能守护得住,只能从陌生人身上索求温暖来延续一颗还在跳动的脆弱心脏。因此城市的悲伤中隐藏的是城市儿女绝望的心,是一种看不到希望与出路的生活,人们似乎永远无法看到改变的可能,甚至连改变的愿望也是微茫的,而只能深陷于泥潭一样的生活,在胶着的状态中生存[4]。源^自·优尔·文.论,文'网]www.youerw.com
相比之下,如果说东坝的忧伤是一杯淡淡的乌龙茶,苦涩中飘着茶香,降温解暑,那么城市的忧伤无疑是一杯不加糖不加奶精的黑咖啡,浓苦得让人难以入眠。
二 底层的忧伤
十八岁便开始工作的作家鲁敏,先后做过邮局营业员、秘书、记者等职务,期间她身临其境地观察底层群体的生活起居,猜测体底层群体的心理变化。也正是这丰富多彩的生活阅历让她拥有更多的机会深入到城市内脏进而充分接触到大量和她一样艰辛讨生活的中低层市民。因此,她深知“底层暗哑无声”——这个庞大的群体匍匐在无言的黑暗之中,仿佛根本不存在[5],所以她选择为他们这样的群体代言。在她构建的城市小说中塑造的多为生活困顿、奔波劳累的中底层市民。他们在车水马龙、霓虹遍布的城中苟延残喘,只为更好更长久的在城中得以生存,但生活却不尽如人意,泻下一地的支离破碎。
鲁敏对小城黯淡图景的描写最突出的要属南京城的城北地带了。环境闭塞的城北地带经济落后,周身充斥着让人不能呼吸的浊气。如《暗疾》中的梅小梅一家所处的环境:“这里,从一开始就缺乏规划与关爱,整个区域皆随心所欲大大咧咧的,某些地方,铺张着,成为大仓库,堆放着看不到尽头的集装箱,另一些地方,则局促着,房子像积木般东一处西一处。从窗子往外看,看到那些黯淡的颜色,常常会怀疑,这里是否还是南京城。”[6](p6)再如《墙上的父亲》里王蔷姐妹一家:“那个十九平方,五脏俱全,五脏俱小,她们三个在里面挨挨挤挤。每到秋季就犯愁,因为长席子和摇头扇找不到地方放;到了春季,也犯愁,厚被子厚棉袄可怎么弄呢?平常的日子天天犯愁,鞋盒,衣架子,打气筒,雨衣,痰盂,好像每一样东西都太过巨大,太占地方,永远碍手碍脚。”[6](p132)大到一个城区小到一个家庭都与南京城的光鲜亮丽格格不入,于是她们成了被间接抛弃的城市一份子,她们好像是寄居在南京城的附属远房亲戚那里一般,靠着南京城的小恩小惠勉强度日,但终日与鲜亮繁华的南京城隔着条跨不过去的河流,只能远远的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