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亲情与现实，孰对孰错

有血缘关系连结的亲情在面对金钱物欲等外在因素时都脆弱的不堪一击，更何况是通过婚姻关系而缔结的非血缘亲情，这种亲情所面对的诘难与挑战不仅来自于家庭内部，更来自于社会现实。在《第三棵树是和平》这一篇小说中，新人律师戴诺所接手的杀夫案件，对于杀夫者孙素宝，除了戴诺，“这个世界所有的力量——无论是暴虐的丈夫、无耻的嫖客，还是‘庄严’的法律和麻木的村民——都在对她实施着共同的暴虐。”[5]

造成孙素宝悲剧的原因很多，首先是丈夫杨金虎的暴虐和嫖客的无耻。丈夫杨金虎酗酒成性，几乎天天对孙素宝施暴，不是提着她的头往墙上撞就是把她打昏过去，没有理由时也找理由打，哪怕是一巴掌；甚至还咬掉孙素宝的一只耳朵，在她的小腹上刻上“荡妇”二字。嫖客吃孙素宝豆腐的无耻行为，成为丈夫杨金虎对她施暴的理由之一，但面对暴虐的丈夫，孙素宝个人的维权意识并不高，觉得男人打老婆没什么大不了的，面对警察的询问也敷衍了事，这无疑使孙素宝在无形中将自己进一步推向了死亡的深渊。其次是看似“庄严”的法律，在戴诺刚接手这一案件时，觉得这只是一件很平常的小案件，“除了恶心和血腥，这案子真的没什么大意思”，而且挺烦的，之前主任也认为这么一件“外地穷打工仔小夫妇的平常案子”，无所谓输赢只要把该走的法律形式走走完就可以了，连参与审判的法官都不怎么把这种杀夫的小案子当一回事，杀人偿命，简简单单四个字而已。作为一名律师，被告的辩护人，就应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维护被告人的合法权益，这么云淡风轻地将杀人这种已经逾越了最基本道德底线的事情归结为区区一个小案子的态度，足以看出法律的冰冷以及人心的麻木与冷漠。最后是村民的麻木，面对戴诺的到来，村民所表现出来的是防备与敌视，在正式调查的过程中，让戴诺越发感受到“法律像铁板一样冰冷坚硬，然人心更是冷漠与麻木”[6]。调查从孙素宝的婆家开始，两位老人对戴诺的到来反应麻木，两老知道儿子脾气坏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对于小两口的事都默认了，也提到儿媳妇是个好人，但就是坚决不肯签名按印为儿媳作证。随后戴诺询问安排他们起居的女人杨金虎家的事，她却面无表情，“好像根本没听到”一样，羊公村并不大，后文也提到羊公村的人特别心齐，会不分青红皂白一致对外，试想同在一个村子里怎么会不知道点杨金虎家的事，村民的冷漠为孙素宝的悲剧结局画上了重重一笔。从孙素宝的结拜姐妹杨招弟的话语中得知到孙素宝是个公婆喜欢、“吃苦能干，脾气也好”的人，但是说到末尾，话锋一转“再怎么样，你杀了老公，谁还再说你好嘛”，连最亲的朋友都本能地排斥杀人这个事实。最后调查的是杨金虎的舅舅，他否认了孙素宝向自己告状的事，一直反复重申“杀人偿命”，对最后的笔录也是仔细看过几遍要求改动几处后才按上指印，孙素宝曾对戴诺说过自己的这个舅公是家里“最有文化，有见识，为人也很公正”的，但依照现在的情形，这个舅公的表现可以说是完完全全站在了自己男权的角度，理性被封建思想狠狠踩在了脚下，亲人的冷漠再次让孙素宝陷入了绝境。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村落，长期的文化传承道德繁衍，形成了他们自己所坚守的封建伦理道德上的“法律”，外面所奉行的那套法律在这里根本行不通，羊公村的村民只信奉他们那套男权至上的理论，作为女性的孙素宝不得不成为这个村落伦理道德的牺牲者。孙素宝最终还是死在了多出一票的反对票上，死缓没有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