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妖妇型”的女性形象,则是父权统治下的另一个性政治策略,即“丑化”策略。在西方文学史中,“妖妇型”的典型代表是《圣经》中的夏娃和《伊利亚特》中的海伦。在伊甸园中的夏娃,受到了蛇的诱惑,吃下了树上的智慧果,并极力劝说和鼓动亚当也吃下智慧果。从而惹怒了上帝,将他们赶出伊甸园,并生生世世受苦。在《圣经》中,夏娃身为一个女人,是容易受诱惑的,并且她不但自己受诱惑,同时也是会让无辜男人走向歧途的恶之花。夏娃是由亚当的一根肋骨所创造的,是男人身体的一部分,所以上帝认为男人一定可以控制女人,但是夏娃却打破了上帝心中的设想,她挑战的是男性的权威,所以上帝因恐惧而感到愤怒。而《伊利亚特》中的海伦,是美的化身,特洛伊十年战争,生灵涂炭,皆由一个女人而起。但是海伦究竟有多美,在《伊利亚特》中却没有直接的描述,只是在士兵和几位老人的口中得知她是一位空灵的、倾国倾城的女人,她挑起的是男人的战争,是国家的战争。海伦背叛自己的丈夫,跟着帕里斯来到特洛伊,她的行为是失贞的,是为人所不齿的;但又因为她极美,男人们就以她为由头开始了十年的战争,直到最后特洛伊毁于一旦。因为海伦的美,因为海伦的祸国殃民,所以直到现在,许多文学家和道德家仍以她为题材,提出道德的训诫。
在中国古典文学中,同样以兰陵笑笑生的《金瓶梅》为例,小说中的潘金莲就是“妖妇型”的典型代表。潘金莲在武大郎健在的时候就和西门庆暗通款曲,后来更是为了能嫁给西门庆,直接下毒弑夫。潘金莲是世人口中的淫妇和毒妇,天生不守妇道,活着就为了快活。弗洛伊德将人格结构分为三个层次:本我、自我、超我,本我遵循的是性本能,寻求直接的满足,不顾社会规范和道德伦理。潘金莲的人格就一直停留在本我,守丧未满,就嫁给西门庆,在嫁给西门庆后,还与小厮私通,花言巧语哄骗西门庆,用性来满足自身。《红楼梦》中的王熙凤则是“妖妇型”的另一典型代表,她不顺从男性,在男人的世界里指手画脚,也不放弃自我。这二者都是对男性权威的挑战,男性无论是在最原始的性或者是平常生活中的地位,他们都认为自己是绝对的领导者,当有女性脱离他们的控制,他们就感到收到了蔑视,是对他们自尊的践踏,是不能被他们容忍的。所以在男性写作中,那些女性往往下场凄惨,不得善终。
综上所述,在男性作家的笔下,“天使型”的女性都是美丽、温柔、服从、贞洁、无私以及无知的;而“妖妇型”的女性则都是淫荡、风骚、凶狠、多嘴、丑陋以及自私的。这些都折射出以男权为中心的传统文化心理,表现了男权心态。
二、《万箭穿心》中的“妖妇”
方方在《有个女儿真好呵》一文中写道:“我也像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经常会怀着愉悦的心情想:有个孩子真好呵,就算吃过苦头,可这苦头吃得多值得。” 正因为如此,在方方的笔下,大多数底层女性都有着非常传统的母性意识,她们奋斗的一切目的就是为了孩子。
那么,李宝莉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小说中是这样描述李宝莉的:漂亮但没有文化,热心肠却也强悍,刀子嘴豆腐心。人都有缺点,但是李宝莉在男权文化的背景下,她所有的缺点,在外人看来,都成了她半辈子婚姻失败、丈夫早亡、被儿子抛弃的助推器。
儿子马小宝最后一次与李宝莉对话的时候说道:“是你害了爸爸,爸爸跳江不是因为下岗,是因为他的老婆让他出尽洋相,丢尽脸面,毁了他的前途,却还装成原谅他包容他的好人。爸爸觉得跟你这样的人生活是他的耻辱!所以他活不下去!是你,都是你。就算爸爸有错,你完全可以换一种方式解决。但是你却耍阴谋。” 李宝莉将自己的儿子马小宝看作是命,她拼命工作,不动再婚的念头都是为了儿子。可即使是这样,在马小宝的心中,李宝莉就是“妖妇型”的存在,她凶悍、多嘴、丑陋甚至是耍心眼的女人。在马小宝的记忆里,他所有温暖的记忆都是跟他父亲在一起的,而他的母亲,只会对他的父亲吵架,最后还害得自己的父亲不过中年就跳江自杀。但需要注意的是,李宝莉在马小宝的童年生活中并没有给予她的儿子太多的母性关爱,她与自己丈夫的每一次吵架,都在马小宝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害,马小宝只有在父亲的怀中才觉得得到了安稳。波伏娃在《第二性》中说到:“孩子在母亲怀中和慈爱的目光下,体验到的是同样幸福的被动性。” 正因为如此,李宝莉在马小宝的成长过程中忽略了作为母亲的重要性,但她又真心的只为儿子付出。所以,精神上爱的缺乏和生活中过少的接触,让李宝莉和马小宝这对母子之间形成了恶性循环。在马学武活着的时候,李宝莉就和马小宝处于管教与被管教的状态,李宝莉身为底层女性,知识水平有限,所以照顾马小宝的衣食住行是她唯一能做的;在马学武死后,李宝莉有心想要改善她与马小宝的关系,却被种种外因和内因耽搁了下来,她认为只有钱,才能撑起这个家,同时让她的儿子成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