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粗粝的语言特质
帕默尔说:“使用一种语言就意味着一种文化承诺,获得一种语言就意味着接受一套概念和价值。” 与张爱玲、王安忆华丽、如丝绸般的美艳的文字相对,方方小说中的语言简单粗俗、蛮横鲁莽,如同汉正街的嘈杂与乱哄哄,“泼辣、粗鲁、夸张、幽默” 的武汉式语言已经成为方方小说中的独特风景。所谓“言为心声”,恰如其分的人物语言共同描画了一幅完整的武汉市民形象浮世绘。
(一)人物称谓论文网
从人物称谓来看,方方的语言透露出一种干脆的、大大咧咧的蛮性,寥寥几笔就显露出人物的性格特征。在《风景》中,父亲是一个靠力气过活的码头工人,他有着与他的蛮力同等强度的大男子主义,作为一家之主,他时常自称“老子”,用不可置疑的语气命令孩子们的行为举动。而在《万箭穿心》中,李宝莉是一个在汉正街帮助卖袜子的普通女性,而她从不用“人家”自称,反而咋咋呼呼地自称“老子”,藐视男性霸权的淫威,从未理解也未曾体恤丈夫的李宝莉,直接导致了丈夫自杀的结局。
在《风景》中,方方描写了在武汉河南棚子里居住的一户家庭中的琐碎之事。家庭中有九个如同野草般胡乱生长的孩子,管束他们的父亲则是拥护父权与夫权的霸主,他喜欢叫人来听自己讲述混码头的社会经历,小说中有这么一个细节:
有一次二哥想上他的朋友家去温习功课以便考上一中,不料刚走到门口,父亲便将一盘黄豆连盘子扔了过去。姐姐大香和小香立即尖声叫起。黄豆撒了一地,盘子划破了二哥的脸,血从额头一直淌到嘴角。父亲说:“给老子坐下,听听你老子当初是怎么做人的。”
不通人情的野蛮动作再加上一句“给老子坐下,听听你老子当初是怎么做人的”,父亲身上的那种底层人民的强势、霸道、无知显露得淋漓尽致。在这样不平等关系的家庭氛围中,孩子们必定不懂得爱人与尊重,故事从一开始便注定了悲剧的历程。
(二)方言运用
从武汉方言的运用来看,方方的小说充满了强烈、俏皮、真实的生活气息,同时也刻画出武汉市民油滑、幽默的文化性格。比如武汉人用“男将”称呼男人,男尊女卑的心理暗示跃然纸上;称呼外婆、姥姥则用“嫁嫁”,淡化母系亲属与父系亲属的区别,笼统地概略为“男婚女嫁”的规律;李宝莉在解释自己愿意嫁给马学武的原因,就在于他是个知识分子,生出来的孩子不会是个“苕”,也就不会是个蠢货的意思,一段不基于情感的追求“基因优化”的荒谬婚姻昭然若揭;李宝莉为了扛起生活的重负,在汉正街靠用扁担替人挑货过活,她的身份便变成了“扁担”,由此可见,一个社会底层挣扎的小人物是面目模糊的,人们不会在意她的外形特征、个性性格,而将人物的身份与职业划等号,李宝莉变成了“一根扁担”,这一称谓有将鲜活个人物化的嫌疑,语气也多含有鄙视的特征,但无疑这一称谓暗合了李宝莉卑微、倔强、蛮力的特征。
(三)日常交际用语
从日常交际用语来看,方方刻画了武汉市民粗俗、形象、直白、泼辣甚至有些刻薄的特点,在平白如话的世俗化语言中,方方不厌其烦地完整再现普通武汉人乃至底层人群的生存状态,用简练的笔墨书写凡俗人生、粗劣的生活情境、真实的世态人情。比如《万箭穿心》中,李宝莉忍辱负重十年如一日地艰苦付出,最后却得来儿子与之决裂的结局,李宝莉越想越气,产生了“你满嘴喷的是什么粪”的愤怒。在她宣泄情绪的语句中,我们非但没有感受到语言的肮脏,反而对李宝莉的际遇怀以同情和理解,正是因为语言刻画与人物身份的一致性,读者在阅读时便有了真实的代入感,越发感受到李宝莉语言的形象性与粗鄙的幽默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