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小说的背景与很多小说都不同,因为其中的人物不仅是生活在华夏大地上的,更是生活在巨大的宗教背景下的,作者霍达是一位回族女作家,回族是一个笃信伊斯兰教的民族,穆斯林们将真主供奉在至高无上的神圣位置,他们的赤诚之心永远朝向麦加圣地,所以她为这个故事创设了一个具有民族色彩的大环境。当然,她并不是有意借宗教来营造这种“魔幻神秘”的气氛,只是她所在的民族和宗教有着文学创作的先天优势。于是在这样一个动荡不安的时代大背景里,穆斯林玉器家族展开的故事必然是以玉为生,玉是事业和财富的象征,寓意繁荣昌盛、权力至高、地位尊贵。玉和回族人民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老者吐罗耶定在听说梁亦清的店是玉器作坊时感叹:“穆斯林和美玉珍宝有缘啊!和田玉出在新疆,绿松石产于波斯……”[2](p12)玉在回族人的心目中有着崇高的地位,他们坚信穆斯林与玉有命定的缘分,玉因此成为回族穆斯林的一种精神寄托。月亮同样与穆斯林文化有着紧密的联系,“阿拉伯半岛的穆斯林观察了月亮出没和盈亏圆缺等有规律的变化,并把这看做全能的真主显示的无数迹象之一。”[4](p20)这种对月亮亲近的情感一直被穆斯林延续了下来。许多信奉伊斯兰教的国家,国旗上都有新月的图案,就连清真的塔顶也是利用新月作为标志,新月在这里象征着伊斯兰教的生命活力和繁荣兴盛。所以,作者本人的身份、生活的环境和小说的环境背景决定了“玉、月”这两个意象的存在。
(二)玉与小说男性人物命运关联论文网
首先是“玉魔”老先生。老先生是官场上失意的文人,看破世俗的他早已心如止水,隐世后尤爱品读书画和古玩玉器,他经常在玉器作坊和玉器商店走动,每遇珍奇宝物兴意甚高,即使不能将其买下也要反复观赏才尽兴。无奈寿终正寝没几年后人败了家底,“博雅”宅便改了主人。老先生喜爱玉,好得玉,痴迷玉,年已耄耋也这般为玉癫狂,“玉魔”这个称号可谓是实至名归了。在宅子归于侦缉队长之后,夜晚总是传来“我可扔了!我可扔了!”的叫嚷,让人心神不宁。“我可扔了”一方面我们可以理解为藏玉是他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也是他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这一声是他得以解脱的快慰;另一方面,“玉魔”老先生认为“博雅”宅只有懂玉爱玉之人才可以拥有,所以侦缉队长入住的时候他那一声“我可扔了”是在警告他,让他离开这里,而韩子奇一家入住时便是风平浪静,那一声“我可扔了”是在暗示韩子奇的儿子韩天星的降生。不得不提的是,“玉魔”老先生和梁亦清是挚友的关系,当他得知梁亦清收了一个聪慧的小徒弟时更是赐名“子奇”,猛然说道“‘子奇’可也!古有琢玉大师陆子刚,今有后起之秀韩子奇,好名字啊!”[2](p46)他将“玉器梁”家族技艺的传承和中国玉文化的传承重任全都寄托在这个高徒的“奇”字上。“玉的精神”的源头或许不是“玉魔”老先生,但是在小说中,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梁亦清、韩子奇追随其后。就好像书中所说,“博雅”宅虽然换了主人,但是玉魔老先生的遗风还在,他通今博古的学问和难能可贵的纯粹风骨一直都会留着,完全可称得上“随珠和璧,明月清风”。
其次,梁亦清,“玉器梁”家族三代人中的第一代,出生于玉器世家,祖辈都是埋头做活不善言辞的手艺人,深受影响的他木讷老实,善良忠厚,足不出户整日潜心琢玉。梁亦清的性格正如作者所言,“虽然手艺高强,却秉性木讷,不善言辞。任凭人家靠他的手艺赚钱,也不抱怨,安贫守摊,本小利薄,靠两只手不停地做,维持一家人生计。”[2](p8)梁亦清与他的徒弟韩子奇不同,如果说韩子奇是“玉王”,是玉的支配者,那么他只能是一个“玉器匠人”,因为他只顾在“水凳”上埋头琢玉,外界于他毫无干系,他的生命被玉点缀,他醉心于玉的创作,永不停歇地创造玉的各种形态。梁亦清的一生不可说不悲,他的悲剧我主要归纳为以下几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他对信仰的无限敬畏,他之所以本分做事、安于现状,是因为他认为回族不像满族那样受人尊重,这种荒谬陈旧的想法成了束缚他的枷锁。第二个原因是他太过老实本分的性格,或许这就是人善被人欺,蒲绶昌看准了他的这个弱点或者说是优点,从梁亦清这里低价买玉器,再天价出售给外国人。在韩子奇向梁亦清提出不满的时候,梁亦清却坚持说琢玉靠手艺,不能在价钱上钻牛角尖,也是因为这样这个家的经济入不敷出,最后支离破碎。第三个原因是他不是天生的生意人,如果他能够有做买卖的念头和决心,那么他一定可以收获更高的声望和财富,但是他无心于此。他花三年精心雕琢宝船,结果天不遂人愿,船毁人亡,留下一家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尽管如此,这种“匠人式”的生活在小说中显得很是独特,一个人有着一技之长,倾尽一生的时间只专注于一件事情,外界的纷扰总是被一个巨大的屏障隔离开来,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做着一件非常富有创造性的、具有神圣仪式感的事情,做这件事时他平静的内心毫无波澜,只觉徜徉在玉的仙境甚是满足。默默无闻,勤勤恳恳,从早到晚,没日没夜,梁亦清都在“水墨儿”旁磨着玉,他的生命、他跳动着的心都和一件件精心打磨的玉器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