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的主人公和子及自己的母亲、弟弟直治本是贵族,但战争使然,“华族”制被取消,贵族身份失去意义,生活陷入窘境,和子通过艰苦劳动支撑家庭。后母亲病逝,弟弟自杀,和子爱上文人上原二郎,上演一场没有结局的爱情故事。

《斜阳》以即将西沉的夕阳指代没落的贵族,正如书中的母亲,一个真正的贵妇人,在病痛折磨中一点点虚弱下去,直到无力挣扎地逝去,代表着积弊已久的贵族阶级日薄西山,其败落已无法挽回。直治身为贵族,身处贵族地位崩溃的战后年代,他失去家族依仗后一时无法适应,生活渐渐无以为继,他变得与社会格格不入。同时战争的残酷对直治的社会观形成直接影响,使他对战后的生活充满愤恨,他意识到了战争的罪恶,想要赎罪,想像姐姐和子一样尽快融入平民社会,然而现实将他从精神到生活虐得体无完肤。直治在遗书中说道:“我必须忘掉家庭。否则我便无法得到进入民众之屋的入场券。”[2](p279)直治厌恶贵族血统为家庭带来的动荡,想接近民众,但是在民众眼中他仍旧是讨厌的贵族公子,直治想成为贵族已经不可能,想融入民众而因为贵族血统不被民众接受,因此直治在短时间内变得迷茫不知所措,所以他为了融入民众的生活圈而选择变得消极颓丧。他整日狎妓酗酒,通过鸦片麻醉自己,用无赖生活的方式表达对战后社会和生活的不满。但直到生命结束,他在遗书最后留下的还是对于贵族身份的认知。直治是道德过渡期的牺牲者,存在感薄弱,没有目标,没有动力,怀疑一切,抵制一切,只能走向死亡。笔者认为直治迷茫的根源归根结底在于贵族的自尊感。贵族阶级崩溃后他彻底沦为“边缘人”,无所归属,而贵族天生的骄傲不允许他妥协,贵族的傲慢在当时恰恰是得不到支持的尊严,自此产生社会历史进程与小我人格之间激烈的矛盾冲突。在这种充斥着颓丧和冲突的生涯中,直治只能在贵族精神的支撑下活着,他不仅找不到生存的道路,更加难以恢复往日的生活,导致他最终陷入极度的自我怀疑和悲观中, 不可避免地走上死亡的道路。文献综述

太宰治的战后反思始终贯穿于《斜阳》之中,以期引导人们自省。早在1937年《二十世纪旗手》一文中,太宰治就说“生而为人,对不起。”类似基督教中的原罪的概念,太宰治认为人生而有罪,比《斜阳》更为强烈的罪意识集中体现在他最后一部绝笔之作《人间失格》中。人间,日语含义即为人,“人间失格”意味他在人世间已经失去了作为人的资格,《斜阳》和《人间失格》的风格都是阴郁颓废,在控诉战争之罪的方面两部作品十分相似。《人间失格》的男主人公大庭叶藏叶藏的人生轨迹,恰恰与《斜阳》中的直治如出一辙:同为贵族,参加战争,战败后阶级没落,沦为多余人而日渐堕落颓丧,最后步入死亡。

如果说直治是太宰治借以悔罪的一个小角色,那么大庭叶藏就是太宰治在《斜阳》基础上的全面告罪,在《人间失格》中,强烈的罪意识是叶藏不幸的根源,但最大的矛盾在于对罪的反思使他恨自己,但他却爱着人类。1946年9月,太宰治在《春之枯叶》中曾这样写道:“罪多者,其爱亦深。”[3]与《人间失格》中的“我没有能力拒绝他人,这就是我的不幸” [2](p316)一样,这是极度的罪恶感中孕育出的极度的善良——接近于神明的善良所在。当叶藏眼见夫人芳子被自己的上司玷辱欺凌,而产生的“冷不丁撞见白衣神体时才可能感受到的一种难以名状的,来自远古时代的极度恐惧” [2](p371),也是罪意识的萌发。“白衣神体”是指“丑时之女”,在日本鬼怪传说中,丑时之女因失身被人抛弃,死后化身成厉鬼,怨气难平,会伤害周遭漂亮女子。如今不幸落于芳子之身,芳子有着叶藏历经波折之后唯一信赖的美德——对他人天真无邪的信赖之心,目睹妻子受辱使得叶藏内心崩溃,憧憬着的女性因信赖之心被降罪,叶藏发问“信赖也是罪吗?”笔者认为此问有双重含义,一问芳子对他人的信赖是否也是原罪一种,二问自己对美德的信赖是否也是罪恶。而善良使然,叶藏依旧归罪自身,试图原谅妻子而自身更加堕落,《人间失格》的全面告罪则体现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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