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队面对坐在缸里往生的大师傅,“队伍半弓着腰,围成一个圈对着那缸,却没有人敢上前”[2](P14);三官率领民众偷了牛踏扁家备用的棺材为大师傅安葬立碑,妇女们站在安静的庙里低声抽泣;二师傅忍住悲痛,为往生的大师傅去见了菩萨而欣慰,替其超度;孔常灵为救养子送命,毫无怨言地为守住经书和太平寺奔波忙碌;孔万虎封庙掘坟的恶行逼疯了他爹,气得断绝父子关系;百姓们遭遇动荡,也不忘掘墓前祭祖,虽不敢到寺庙捐钱拜佛,但那几乎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禁区,嘴上不说可心理挂念着;小师傅执念于寻找父母,永不言弃,只为给无根的人生找到皈依;公墓主任舍身维护烈士们的肝胆雄心,为其正名是他奋进漂泊的纤绳;老四谈笑生死,在有限的时光里他度过了有意义的几生;二师傅即使还俗也不忘“参禅何须山水地,灭却心头火亦凉”[2](P153),。即使没人追究他生前耿耿于怀的过错,他也依然在该结束的时候选择了死亡,哪怕与肉体分离也要回来询问明白,舍弃做了半辈子伺候菩萨的好和尚修炼得来的成果,只为给自己一个交代得以祭奠无悔的人生;素来见经书就晕的香火竟能为孔万虎徐徐念来,自己看守寺庙时,情不自禁地跟大师傅和菩萨说话聊天,脱口而出的“阿弥陀佛”也着实让自己一惊;哪怕是对黄鼠狼老鼠青蛙蛇,和“千年蜘蛛修成的精”[2](P223),香火也不敢轻易挑衅伤害,甚至会设身处地跟他们对话,虽非同类,但总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亲切和生灵万物和谐相处的美感。如果把这些视为批判封建迷信的把柄,我想这不仅严重曲解了作者的本意,更是对宗教文化信仰的有意亵渎。香火世界里大师傅圆寂,父亲逝去,和他自己最后一次翻墙逃出太平寺,都是轻似蝴蝶落灰一般“飘”过去的。这似乎代表着一种羽化而登仙的修炼境界,因为深入灵魂的信仰,他们与肉体相离又融合,永久得到了“往生”。 

只是把信仰等同于膜拜宗教神鬼显然太过狭隘偏颇,对于人生和自我,香火也是充满敬畏的。他从来不照镜子,因为“和尚说明镜台,结果害得我连自己的心都不敢看。”他看里看镜子里的自己,有些迷糊,不放心的问女儿:“这里边的是我自己吗?”又摸摸自己的脸,说:“是我,是我。”[2](P219)孔常灵往生后,昏厥的香火不着一言,直翻白眼,但女儿为他带来面镜子:“爹,这是我特意为你买的,一个人没有镜子,怎么活啊,对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你照照镜子,就知道自己了。”这番话香火倒听了进去,应了声:“等我病好了起来看吧。”[2](P307)经历许多生死悲欢,可是偏偏丢了自己,或者说,他从未感觉到自己,更未学着了解自己。神经质的明知故问,道出了更多的困惑与可能,是对自己重新的探索、认识、反思和总结,以求得心安。可是香火到底是谁?对,是他自己。可他自己又是谁,只是镜子里的那张脸么?谁也不知道答案,却又不愿放弃,只因心存敬畏,所以小心翼翼不敢轻言结论。其实,这何尝不是作者笔下那个愚钝的主人翁所无意识探究而又永不得解的一生,和空虚脆弱的我们不敢碰触的曾经和当下?

作者笔下没有不食人间烟火的圣贤之辈,平凡的他们安分地保持一颗敬畏之心,在命悬一线的灾难边缘,不忘初心,坚守根本。他们以最低调含蓄的方式默默修行,肩负传统文化的传承。字里行间我们不难看出范小青对于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最真实朴质的小人物的理解与尊重,甚至是喜爱与敬佩。作者没有花笔墨去描写那山水人文,甚至每副面孔都依稀朦胧,可是仅靠长篇的对话,调侃,流言蜚语,我们也能真切地感受到他们的真诚,嬉笑打骂中的温情,这个独特又平凡的世界带给我们的情感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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