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夏竹筠这一悲哀的角色相反,小说中的郁丽文则显然是作者所塑造的“天使”的形象。她温柔恬静,浑身散发着淡白色的光辉,纯洁的就像是一朵百合花。她不谙世事,天真乖巧,与丈夫陈咏明是一对和睦融恰的模范夫妻,在丈夫的呵护关爱下,她是一个幸福的“小妻子”,他们“一见倾心”“真诚相爱”。陈咏明是那样一个疾风暴雨的男人,在事业上他不顾一切地猛打猛冲,在爱情上也是如此。他坚强,有力,而她正好温柔,和顺。在婚姻里,她抱着“女学生式的单纯见解”, [1](45)有着完完全全的信任与仰慕,折服于丈夫强大的精神力量与意志品质之下,她百分百的听凭丈夫所指挥的一切。她宁愿做一个不够聪明的女人,从而不使丈夫在精神上有压力与忧虑。她事事为丈夫考虑,以丈夫为先,从不干涉丈夫的任何一个决策。她认为女人只有在丈夫面前保持天真乖巧的沉默才能获得幸福。[1](48)相敬如宾、恩爱和谐。郁丽文一形象可以说是作者内心最后一点纯洁美好的所在,是作者对于美好真实的人性和爱情的最后一点幻想。
夏竹筠和郁丽文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同一种人,她们都是生活在社会上层的女性,不必为生计发愁,无需承受生活的重担。与她们相反,却有另外一种人。她们生活在社会的下层,为生活所迫,日子总是过的紧紧巴巴,需要去精打细算才能存活下去。然而她们并没有因此而倒下,被打垮,她们凭着自己的努力,顽强的与生活的暴风骤雨相抵抗。
小说中的万群便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她是一个独身带着小孩的不幸的女人,她的丈夫在七零年因为受不了“五一六”嫌疑的审查,在干校自杀了,独留下了万群独身一人带着刚满月的儿子相依为命。六二年,万群大学毕业,刚分配到机关工作的时候,也是一个惹人注意、惹人喜爱的人物。她天真烂漫,活泼而热情,每个人都爱想出些点子去逗引她,看着她那双信赖你的眼睛,你会享受到一种天真的快乐。她有着蓬勃的、可爱的稚气和洒脱,然而这一切很快便被生活所破坏磨灭。她的丈夫并没能给她真正的爱情,爱情和婚姻是她失望,然而这并不是所有,这只是开始,紧接着她又受到政治上的压迫与包袱,命运好像是有意在捉弄这样一个曾经如玫瑰般的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一步步将她推入黑暗的深渊。她被生活所束缚折磨,然而她却没有怨恨,她把这一切都当做是对自己轻信生活的一种理所应当去承受的惩罚,她不愿低声下气去向谁乞求,她自己照顾自己即使是在刚生完儿子坐月子中,即使是生病卧床不起时也如此,她将一切苦难委屈吞咽进肚子里,和着血水,咬牙坚持,像狼一样去生存,去哺育尚且年幼的孩子,那是她的责任。在爱情上,她与方文煊虽彼此有情,然而他们始终无法跨越世俗的鸿沟,他们在改革滥觞的时期里患难见真情,但却阴差阳错的无法在一起。他们的爱远没有伟大到超越一切凌驾于世俗命运之上。作者借此也表达了自己对这样一种为世俗所桎梏的感情现实的哀叹与伤感。在作者的内心,她怜悯也敬佩着许许多多的“万群”,但同时也感到深深的无奈。是那个现实,那个时代,那样的人心造就了这样的悲哀。作者想要唤起人们的同情,唤醒人们内心对真爱的支持与追求,然而这条道路,还需要走好久好久才能到达美好的尽头。
刘玉英是与郁丽文相似的一个女性形象。她是一名做头师傅,有一手好手艺。在刘玉英的身上,我们最容易看见普通平凡女人的生活,她是最接近现实生活,市民阶层的一个形象。她不像夏竹筠或是郁丽文那样有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保障,但也不至于像万群那样在世间狼狈讨生活。她过得不那么舒畅,可也不至于沦落到十分难堪的境地。她和丈夫吴国栋是“贫贱夫妻百事哀”,他们年轻的时候可以说是一对恩爱夫妻,吴国栋对她百般呵护,她亦是赋以柔情缱绻。文中提及刘玉英给一对年轻情侣做头,从那男孩与女孩的身上,我们仿佛看见了彼时的刘玉英与吴国栋,他们也曾那么青春,在彼此的身上投注过全然的关心与热情。然而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了,吴国栋得了肝炎,工资只能拿到百分之六十,加上她的工资,总共的可怜的微薄的薪水要拿去孝敬父母,还要照顾孩子维持家里的一切开支用度,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日子还能过得去。只不过她得使出浑身的劲儿才行。她省吃俭用,精打细算,为了省几分钱她从来不买切面挂面,再累也回家自己擀;为了省几分钱,她从来没买过新鲜的时菜,总是到地摊上买一角钱一堆的“处理菜”;她很熟悉在北京的哪几个商店可以买到便宜货;她为了省点洗衣粉也尽可能按照顺序计划着去洗衣服刷鞋子,不仅如此她还放弃了女人天性里对于美的一切追求,添个冬天里的罩衣也是再三选择布料,甚至想来想去之后觉得还不如给丈夫买些营养品或是给两个儿子添棉鞋。[1](85)她为家庭献出了自己的一切。她用她那柔弱的的肩膀,默默无言地、坚韧地担着那力不胜任的担子。她比男人更为坚韧,更为顽强,更富于自我牺牲的精神。作者对女性的赞美之情,她的女性比男性更伟大的女性主义由此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