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之于程蝶衣,大多数人都会油然而生一种感同身受的怜惜,或许是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个程蝶衣——极端、炽热、不顾一切。当年的小豆子羽化而成蝶衣,身侧独有小楼分享他的喜怒哀乐,共同承受师傅的苛责和生活的苦楚,他对小楼的依恋爱恋使人心酸怜惜;当他得知菊仙和小楼的关系时极尽严词厉语,口口声声地以“小姐”奚落菊仙的妓女身份时,他的痴心怨毒又是那样残忍而逼真;而小楼在被日本人抓走时,蝶衣心急如焚,不顾众人的阻拦只身前往堂会救人的奋不顾身也让人不由得为之动容。程蝶衣是那样地鲜明到极致的人物,对这个角色的褒扬,是观众和读者对他身上所闪现出的那种极端zhuyi与理想zhuyi色彩无法企及的敬仰。
关于菊仙,她虽是段小楼的发妻,但她却也是段程二人人生中最大的配角。她在《霸王别姬》的故事中无法成为最夺目的永恒,但她身上的精神品质却让人不由得眼前一亮。她是果决、坚韧、隐忍的代名词,她光着脚奔至段小楼处执意和他成亲,是她身为女人主动性和强权性的有力表征。她的结局是在受到红卫兵的痛斥和段小楼的背弃后,毅然决然地了结此生,仍身着当年那件鲜红的嫁衣,这正是她对以往纯净的眷顾和情感的恪守。而对于蝶衣,尽管二人始终明争暗斗、机关算尽地瓜分着这个男人的爱,但菊仙总是从一种“母性”的路线出发,即以优容宽厚为主线,并没有过度反击。但在这段难以平衡的三人情感纠葛中,她却只能以最绝望的牺牲者告终。
二 文本再创造之“异”
陈凯歌是大陆第五代导演的领军人物之一,从他的作品中不难看出他在民族传统与文化方面的偏重,他试图借助李碧华《霸王别姬》这一文本来演绎出一部艺术与人生,历史与现实相交织的大悲剧,也因此使得电影演绎的剧本在导演的视角和思路下相较原小说产生了以下不同:
(一)电影对小说的主题置换
小说与电影故事主体大抵无异,即主人公“戏子”段小楼、程蝶衣,“婊子”菊仙三人间历经数十余年阴晴圆缺、爱恨痴缠的一生。而两部作品最大的区别在于,小说更纯粹的是一部推陈出新有关奇情畸恋的普通言情小说,电影则更多地关注对艺术的理解追求与生命的忠贞信仰。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婊子合该在床上有情,戏子只能在台上有义。”李碧华开篇短短几字,笔力精悍地宣布了小说主人公的命运,告诉读者她所要讲述的是一个违背此默认社会准则的有关婊子情长,戏子义深的故事。正如她的自述,这个故事只不过是“漫漫岁月,茫茫人海,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深陷泥足的爱情”,尽管叙述时间上作者结合了时移世易大环境背景,但在创作动机上她着重点并非揭露历史的真相,而是着重于对历史中人性的探讨。作者站在最贴近的现实生活的立场上,以小人物在历史行进中的命途过程结合他们的情感体验复刻过往的画面,从中对人性的善恶、情感的畸变深度挖掘。这样一部充满女性悲思、伤情的小说,最大的贡献是一个关乎忠诚与背叛的主题及一套完整的人物关系。小说中的程蝶衣是个非常态的“情痴”,自小便被留身于妓院的母亲无奈舍弃送到京戏班学唱京剧,一句“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的屡教不改让他尝尽苦楚,而后却沉溺在这句戏词里难以自拔。在历经了心理扭曲的“公公”对他的“万千宠爱”和袁世卿“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的评价赞赏后,他首先在现实中异变了性取向,并把这种特殊的爱恋以忠贞于角色的方式倾注在戏里戏外的生活中。对师兄“从一而终的爱”致使他人戏难分痴缠一世,为他赌气,为他凌虐自己,为他与菊仙用尽心机明争暗斗了半生光阴,成为程蝶衣有生之年的全部意义,就如同戏里虞姬爱上了楚霸王。书评中遭人诟病的段小楼徒有霸王的假象,血性刚强的假面后尽是怯懦难堪。如果段小楼对蝶衣的这份奇情眷恋毫不知情起码能够维持这段感情的纯净洁白,可他心知肚明却装聋作哑,在彼此暮年之时才说清道明,蝶衣毕生置身于情感的牢笼,如困兽一般莽撞无奈竟是为了这样一个懦夫。小说中蝶衣的自杀行为极具讥讽含义,这是遭到小楼倒戈相向的悲剧性下场。这篇小说从头至尾洋洋洒洒二十余万字,叙述了一代名伶程蝶衣与段小楼长达半个世纪的悲欢离合,历史事件是时代背景,政治取向是情感附属,旨在展现现实社会人们情感的低迷沉郁。文献综述